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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马玉谦的散文《黄石老街·和平街》

 黄石新东西 2020-07-30

黄石老街·和平街  

从黄石贸易大楼起步,沿黄石大道东行,走过黄石老照相馆,穿过上窑的老桥洞,到达一路车的上窑车站,便可见到人行道旁有一门楼,门楼上镶嵌着“和平街”三个镀金大字。从这门楼走进去就是和平街,和平街是一条具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街。  

和平街是黄石矿冶文明的产物。1890年(清光绪十六年),“洋务运动”发起人之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在黄石市铁山兴办铁矿。为了将矿石从铁山运往石灰窑的江边,再装船经长江运抵汉阳钢铁厂,1891年(光绪十七年),开始修筑一条铁山至上窑的将近50华里的铁路。上窑江边不仅有了铁路,还有繁忙热闹的转运码头,江岸泊满运输船只,货商络绎不绝,挑夫川流不息。当地百姓紧抓商机,相继在此搭棚开店、摆摊设点,很快在码头边兴起了一条长近300米,宽近8米的商业街。  

为了节约成本,1913年,汉冶萍公司又在现黄石市石灰窑区的袁家湖建成“大冶钢铁厂”,从铁山采矿,就近在黄石炼钢。铁路从上窑码头继续向东延伸,一直到达现在的大冶钢厂厂区之内。工业的发展带动了商业的继续繁荣。以上述那条街为轴线,或平行铺延、或垂直拓展,人们又建起了许多小街小巷,形成了一片街区。到上世纪30年代,街区内布店、杂货店、医药店、饭店、银器制作店、机米厂、肥皂厂、鞋厂、袜厂、牙刷厂、雨伞厂,各类店铺一应俱全。但是国民政府忙着内战无暇管理,这大的一片街区就如自生自灭的野草,竟致连个正式街名也没有。东头一片依原有地名叫青龙阁,西头一片潦草行事叫个西街,正中一段干脆聊撇就叫正街。  

1938年,日本侵略者占领石灰窑后,在此设置了“石黄商会”、石黄维持会等机构,拆毁了西街口,在正街设立哨所不允许中国人入街,那些店铺绝大多数都不得不关门闭业,这条商业街受到了它产生以来最严酷的一次重创。1945年,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国民政府接管了这条街,开始行使管理之责。取振兴商贸之义,国民政府将青龙阁、正街、西街统一定名为兴商街。1949年5月,黄石地区获得解放。人民政府把兴商街改名为统一街,1952年,取和平建设之意又将统一街更名为和平街。一条老街走过了漫长岁月,经历了风雨沧桑,终于枯木逢春,开始了它生机勃勃的新日子。    

在我童年时期,经常会到外婆家住些日子。最让我喜欢的就是和外婆一起去逛和平街,那真是一些快乐的时光。吃过早饭,我牵着外婆的手,从医院街慢悠悠地晃出来,然后沿着黄石大道走,从中窑溜达到上窑,终于到了一个路口,路口边有一个洗澡堂,大门上写着很大的五个红字,和平街浴池,于是我欢呼起来。因为从这个洗澡堂走下去就是和平街。那些京广洋货、南糖纸烟、汉绣杭绸、王记汤面、陈记面窝.......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铺子依次排列,似乎无有尽头。  

 多年的踩踏摩擦,使那些青石板的路面溜光水滑。那些铺面很多是前店后厂的格局,穿过铺面,总有一条幽深的巷道通到店后的作坊。每次到了这样的店子买东西,在外婆和店家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就会跑到店后的作坊,去看那些好看的大姐姐们织袜子、看几位老大爷给纸伞刷桐油、看胖大婶用线索捆扎猪毛做鞋刷子、还看一个胖大叔坐在一个巨大的案板前用双手同时搓两根麻花......那些忙着做事的人们,并不撵我,看上去脾气都很好。外婆买好了东西,却看不见了我,就大声地喊着我的小名。这时我赶紧地从后面的作坊慌慌张张跑过那曲折幽深的巷道,跑到前面的店面柜台前,外婆会给我一个栗子磕,不过并不痛。逛街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我的最爱,那就是给我买一只酥糖或者一根麻花,仅仅一只或者一根,决不会有两只或两根,不过我已经非常满意。有一次外婆给我买了一块薄荷糖,是一寸见方的一小块糖。我立刻提出抗议:“家家(读gaga,黄石话外婆的意思)好尖呀!”外婆说,今天带的钱用完了,只剩下了两分钱。于是,我知道了薄荷糖是两分钱一块。  

一晃眼我13岁了,学校因为文化大革命已经停课两年多了。爸爸在离家几十里路的一个矿山,在食堂烧火接受监督劳动,一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学校的升学、分配等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哥哥们既不能够升学也不能参加工作,应该读初一的我还在四年级停步不前。妈妈在一个建筑公司上班,活儿很重,每天早去晚归。看着每天无书可读、忧心忡忡的我,妈妈让我到外婆家去住些时。这时我已经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妮子,已经不再愿意住到别人家去,即使是外婆家也不愿意,可是在愁苦的妈妈面前我无可诉说。  

 外婆家的气氛也不像过去那么宁静舒适。因为外婆生了很重的病,每天都咳嗽,每一次咳嗽延长的时间很长,有时咳得身体抽搐成一团。外公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我觉得可能是悲伤。我已经可以帮助外婆和外公做点事儿了,给外婆倒痰桶、帮外公洗衣服,还会收拾屋子。但是余闲的时间还是很多。想着自己家里日子的不如意,看着外婆家蒙着的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重气氛,我敏感的心常常酸涩而忧郁。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排解心中那无名的惆怅和迷惘,于是我便去逛和平街,这时的和平街已经不叫和平街,造反派们给它起了一个“战斗街”的名字,不过私下里我们还是叫它和平街。  

  常常地在某个寒云阴沉的早晨,我包着一条蓝色的方头巾,到和平街去买一双红色的线袜;或者在某个冬雨霏霏的下午,我撑着一把青黑布的旧洋伞,去挑一条细花手帕。在和平街的青石板路上,我踽踽而行。和平街那青石板的路面和灰黑瓦的屋顶,都透露出忧郁和凄凉的气息。  

  老街的两侧有许多小巷,这些小巷纵横交错,曲折迂回。走在这样的小巷里,我常常迷失了方位。但是就在我转迷了自己而气馁沮丧时,一抬头正看见一个熟悉的门楣,门楣边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那酒铺屋檐下的墙壁上耷拉着一些大字报,被风雨撕扯得零零落落。我木木地走到酒店内,无聊地转一圈,又踱出酒铺,继续默默地走下去。回过头举首一望,煮酒的烟气从屋顶瓦隙钻吐出来,在黑灰色的屋顶缭绕盘旋,迟疑而涩滞。   

走到正街上,间隔竖立着几栋小楼。白灰粉墙、酱红的木栏阳台;白粉墙皮掉落了几块,露出了内面土砖的斑驳。当我正在对下一步的行程犹豫和权衡时,突然从老街侧面一个小巷,传出一阵竹笛的乐声,高亢而明快的笛声,让这寒云阴沉或者冬雨霏霏的街道,有了一些明亮的色泽。  

一个虽然不够好但总比岁月蹉跎要好些的消息终于来了。12月,妈妈来接我回家。妈妈告诉我二哥要下乡了,过了年我和三哥可能也能够去上学读书了,广播电台已经在号召中学生们要复课闹革命了。那是1968年冬天的和平街,那是一个永难忘记的忧郁沧桑的和平街。  

1979年,我已经是华师的一名大二学生了。寒假时我又到和平街去逛逛,发现街上的店铺增加了很多,店铺门口的门牌上写着的是和平街的街名,而不再是“战斗街”了。大概是80年代中期,市政府开始实施对上窑旧城的改造,和平街靠黄石大道的一侧被拆除,建起了几座高楼,修了个鄂东南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前几天我特意到新安大道上窑小商品批发市场去走一走。问那些老板们和平街在哪里,大多数人不知道,有人指给我去看大约20米长的一段小巷。小巷直通黄石大道边那个镶嵌着“和平街”三个镀金大字的门楼,小巷两边的墙上挂着一些和平街的老照片,还有市政府关于保护文化遗产的说明。地上新铺了青石板的路,但仔细看看这些整齐划一的石板,发现这只是模拟仿造青石板的一种现代建筑材料的地砖,已然不是老街的青石板。一条历史悠久的商业老街,基本上是不存在了,只能留存在一些老人的记忆中了。  

穿出镶嵌着“和平街”三个镀金大字的门楼,我又来到了黄石大道。在大致相当于和平街东头青龙阁的位置,一个叫着《星秀江南》的小区就快要建成开盘了。小区后壁是一座小山,小山前做了一块照壁,照壁上的两句广告语读起来很有一些感人肺腑的意思:“家在公园里,人在春风里”。小区前竖着一排大旗,萧萧猎猎,像来到了一群好汉的山寨口,每面旗帜上都写着一句四字豪言的广告语:星秀江南、老城之心、浩瀚长江、云卷云舒、山水高层、繁华奢阔......  

大风从黄石大道南边的山外不断地吹过来,平复了我因为和平街的寥落而生发的那些惆怅。是啊,浩瀚长江滚滚东去,寥廓苍天云卷云舒。一切的存在都是暂时,一切的存在都是永恒。  

写于2019年6月18日


马玉谦,黄石实验高中(现黄石一中)政治特级教师。爱好文学,退休八年以来,坚持学习写作散文,偶有习作,敝帚自珍。虽知文学之路艰辛,然一往情深,迷途不知返,自娱自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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