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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旭东散文:心底的畏惧

 淡味茶原创文艺 2020-07-30


心底的畏惧

作者:刘旭东
主编:高山流水
 
在那发烧的年代,一句话、一件事甚至一个物件都有可能惹祸上身。即便侥幸免除,也常常会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让人心有余悸。以至于终生难以忘怀。

老友张山那天来我家喝酒。席间,他就给我讲了少年时期亲历的一件事。这件事让他担惊受怕了好多年。他说,直到现在,几十年来,这件事他从来没给任何人讲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作为当地主要的粮食作物,那时各村兴大面积栽种红薯。每次刨了红薯,生产队就当天分到各家各户。这一天傍晚放学后,11岁的张山拿着麻袋,跟着父亲高高兴兴地到地里去分领属于自家的那份红薯。


大人们在排号等着干部们喊名字。小张山围着红薯堆转来转去看着玩。红薯结得又大又多,堆成小山似的。红薯长的形状五花八门,有的像人头,有的像馒头,有的中间粗两头细像个大尕尕,看上去非常好玩。忽然,他发现了一块大红薯,长得特别大,像个小枕头似的。拿起来立着看,活像一个胖胖的小孩子,上半截是个圆圆的脑袋,下半截是个大大的肚子。张山心中暗喜,拿起来这枚大红薯就用木棍儿和指甲不假思索地在上面画上了眼睛、眉毛、鼻子和嘴,还在两边添上了两个大耳朵。他画的嘴大张着,里面露出两排牙齿。

画完,他又想在上面写点什么。那时,基于对伟大领袖的敬爱和崇拜,人们写的最多的几个字就是“毛主席万岁”,无论是大书法家,还是小学生,或者试试新买来的钢笔好不好使,都爱写这几个字。小张山更不例外,纸上、墙上、地上、树上,到处都写。这时,他不假思索,习惯性地在这个红薯上写下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字,红皮白道道儿,他写得很好看。写完了,画完了,红薯堆那边父亲在喊他,他家的那份已经分好了,装好了麻袋,抬上了小车,父亲正准备回家呢。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把那块画好的红薯原地一放,跑到父亲身旁,捡起绳子,在前边拉着,一路哼唱着“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红薯,本是个好东西。在饥馑的年代,它让人们果腹,而且有“长寿食品”之誉,现在它甚至被列为防癌、抗癌第一食品。但在我们这个地方,在人们的口头语里,红薯可不是个好听的词语。形容一个人的长相不好,往往就说“长得跟红薯似的”;形容一个人被批评得狼狈不堪,也说“熊得跟红薯似的”;“熊了个狗不吃红薯尾巴”等。也就因为这,张山差点惹了一场“大祸”。

在分红薯之后五六天,他去大街上玩耍,见两位族兄正在聊天:“咱村里出了现行反革命了!有人丑化伟大领袖毛主席!”“啊,怎么回事?”“贫农主任老荣大爷分了一块大红薯,现在还摆在大桌子上呢。上面画着鼻子眼睛的,还在后面注明是毛主席!你看多反动——他污蔑毛主席是红薯!”听到这里,张山吓得不敢出声。悄悄地一扭头回了家。

以后的时间,倒也没人找上门来。但这件事一直存在他脑子里,让他害怕了好长时间。他怕事情万一败露,真的会被揪出来打成“反革命”,或者被取消了上学的资格。他也知道那位老荣大爷是个告状迷,曾经把亲侄子告到大队上批斗。因为侄子当着他的面指着主席台上的伟人说过一句:“你看毛主席白天黑夜在大街上站岗放哨,多憨呀”。一想到这点他就胆战心惊。为避免大人担心,他甚至从没敢告诉给他的爸爸妈妈,任自己一天到晚提着心。直到现在,他退休了,才敢借着酒桌上向我这个多年好友说起画红薯的故事。此时,他说着说着,竟开怀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大笑起来。来走亲戚的小外甥凑过来问:“姥爷你们笑什么了?讲给我听听。”我说:笑……呵呵,”我抚摸着外甥的小脑袋,“五十年前的故事啦,讲了你也不懂!”

特邀曲艺家简介:刘旭东,山东临清人。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曲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胡琴专业委员会会员、聊城市文联签约文艺创作员。聊城市“五老”志愿者先进个人,聊城市抗击疫情文艺创作先进个人。多年来涉足文学、音乐和新闻领域,获得过“临清市首届运河名城文化名家”、“临清市文学艺术之星”和“临清市第一批乡村优秀科技人才”等称号。创作过散文、小说、快书、鼓词、诗歌、歌曲、相声、小品和小戏剧等各类文艺作品,合编书籍多部,作品在全国多次得奖;散文《与邻家一道墙》曾与全国“百名名家力作”一同收入《跟理想主义者喝茶》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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