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玫兰妮
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喊她“二妮儿”。自然,她是有一个姐姐的。
姐姐叫玉儿,真的就像一块美玉一般让人疼爱。且不说她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也不说她凝脂般的皮肤和小巧精致的五官,单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样子,就给人一种怎么宠溺都不为过的感觉了。
逢年过节,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串亲戚,总是围着玉儿夸个不停。手馋的,还会忍不住捏捏玉儿粉嘟嘟的小脸蛋儿,在上面亲上一口,说妈妈“最大的功劳就是养了这么一个小美女”。这时候,妈妈就会用满含爱意的眼光盯住玉儿不放。
那时,她也就三四岁吧。她躲在一个角落里,歪着头想:“姐姐是一朵绽开的牡丹吗?怎么妈妈的眼光会像昨天在小院子里看到的蜜蜂粘着花朵一样粘在姐姐身上呢?”这样想的时候,她心里总会酸酸的。
但是,一转眼,她就和亲戚家的孩子捉迷藏去了,一边找藏身的地方,一边还大声喊:“姐姐,快来呀,我躲在这里啦。”
后来读了小学,读了初中,她的成绩总不及姐姐。堂屋墙壁上那一大排的奖状,几乎都写着玉儿的名字。妈妈很少过问她的学习——每次到了期末,妈妈都会笑眯眯的接过姐姐手中的奖状和奖品,牵着姐姐的手说:“我炸了你最爱吃的红薯丸子呢!快来,还热乎乎的呢!”或许,妈妈已经习惯了两手空空的她了。
“妈妈不问我,是怕我考得不好难过吧。”她想。
但是,她一直在努力啊。她听讲很认真,写作业也很卖力,成绩却总是赶不上姐姐。
“就这样吧,”她想,“我已经尽力了啊。”
之后,姐姐读了一本,她读了大专。姐姐考入了一家银行,成了白领。姐姐谈了男朋友,人们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她穿行在大学的校园,每天安静的读书码文。
“长得丑也有好处哦。”她想,“至少省去了很多约会的时间。”想完之后,她笑了:“很有点阿Q精神呢。”
毕业季,室友们开始为异地恋而伤神,她却拿着厚厚的作品,奔波于各大报刊的编辑部。当同学们纷纷被打回老家的时候,她终于争取到了留下来的机会——一家不知名的报纸的编辑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入职的生活,艰辛无法言说。因为薪酬微薄,她只能在很远的郊区与人同租一间小房子。房间里没有空调,夏天的夜晚,闷热几乎令她窒息过去。早上,一群打工仔,一边吸着豆浆,一边拼命的往那辆唯一通往市区的公交车上挤去。如果运气好,可以挤得上去的话,倒是不担心会被挤倒——公交车上人与人之间几乎毫无缝隙。没有性别,每个人都亲密无间。没有尊严,他的呼吸可以直接喷到你的脸颊上。
即便如此,她依然每天把自己的衣服熨烫的尽量笔挺,廉价的香水,一样让她散发出女孩的魅力。没有桌子,她已经学会了趴在床上写文字。
当然,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镜头了。
如今,她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自由写手了。她可以在自己的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一边吸着果汁,一边写写文字。不想写了,可以率性的把笔一扔,跑到窗前发一会儿呆,或者跑出去看一场电影。
“你读过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吗?”她忽然问我。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深情地吟诵。晚风拂起了她的长发,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我就是那枝梅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关注过我。我永远是被遗忘的那一个。但是,”她笑了,“人从来不是为了他人的关注而活着的,对吧?就像那只腊梅,即便没有人关注,也要兀自绽放!”
说完,她用那双发亮的眼睛看着我。从她含满笑意的瞳孔中,我居然发现了一朵怒放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