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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石入印”说起(上)

 lj0279 2020-07-31

明 异兽钮印章

美国 波士顿美术馆

如果没有以石入印,寿山石大约不会和文人创作联系在一起。

虽然早在唐代,就有了第一枚文人斋馆印“端居室”,然而,无论是官印还是私章,早期印章所选用的材质,以铜、玉、金为主,或铸或刻,其中的工艺和难度,都非“外行”的文人所能掌握。坚硬的玉,需要以锋利的昆吾刀一点一点地碾就,平日里抚卷执笔的文人,哪有这“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力量与时间?因此囿于印材之特质,文人所用玉印,往往托与工匠们雕琢,不曾亲自参与篆刻,自然有些不得趣了。

可见,文人想要亲力为篆,则必须寻找到合适的印材——

怎样是“合适”的?

柔而易攻,却又不易破碎,同时具有审美趣味,又不能过于罕有……

明 寿山石“玄谷帝君金丹之玺”

故宫博物院

石,就这样进入了文人的视线。

关于“以石入印”,流传最广的当属王冕以花乳石入印的故事。

明代刘绩的《霏雪录》里写道:

“初无人,以花药石刻印者,自山农始也。山农用汉制刻图书印甚古,江右熊囗巾笥所蓄颇夥,然文皆陋俗,见山农印始大叹服,且曰:‘天与一出,万马皆喑。’于是尽弃所有。”

文中提及的“山农”,指的就是号“煮石山农”的元代大画家王冕。

明“感慈报恩”龙纽花乳石长方章

首都博物馆

因为刘绩生活于元末明初,又与元末诸遗老交游,故而历来认为他对于王冕的说法颇为可信,后世的文人们在撰写篆刻论著的时候,便常常引用刘绩的观点,认为“以石入印”自王冕始,也就把石章出现的年代定在了元代。在记述这件事的时候,文人们还不免暗搓搓地推一把自己偏爱的石头,比如明人郎锳《七修类稿》,就说“至元末,会稽王冕以花乳石刻之,今天下尽崇处州灯明石,果温润可爱也”,单推“灯明石”;而《清稗类钞》则说“花乳石为图书石之一种,天台宝华山所产,色如瑇瑁,莹润坚洁,可作图书”,则青睐天台宝华山的石头,并说这就是花乳石。

南宋 鹿钮冻石印

新昌博物馆

不过,从目前的出土文物来看,也许“以石入印”的历史,还要往前推进一些。1972年浙江新昌的南宋淳熙元年(1174)墓中,出土了一枚方锥形的米黄色石印,其质地莹润,印纽雕刻为一只昂首的卧鹿,印面乃是阴文篆体的“卢渊”二字,刀法古朴笔力雄厚,无论从钮雕还是篆刻来看,其功力都较为成熟,可见至少在南宋时期,就已经有了“以石入印”之例。巧的是,宋人梁克家也几乎就是在淳熙年间所撰写的《淳熙三山志》中,首度以文献记载的方式,提及了寿山石的存在——

寿山石:洁净如玉。大者可一、二尺。柔而易攻,盖珉类也。五花石坑,相距十数里,红者,髹者,缃者,紫者,惟艾绿者难得。

这大约是个美丽的巧合,却也不免令人猜测:是不是从宋代开始,这些天然的、莹洁的、缤纷的石头,已经吸引了文人的注意力了呢?

或者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已经注意到石材“柔而易攻”、“洁净如玉”的特质了,文人真的不曾想过将它们作为印章篆刻吗?

一切只有等待更多的考古材料给我们以解答了。

无论“以石入印”为何人在何时首开先河,但各式各样的佳石被广泛地运用于印章篆刻中,应该是明代的事了。明代文人沈野在他所撰写的《印谈》感慨道:“以篆刻为游戏,如作士夫画,山情水意,聊写其胸中之致。”一旦找到了可以轻松入刀的印材,过去繁杂的篆刻便不再困难,文人不但能够自己设计印面,更可以亲自执刀。

明 寿山石盘龙纽“成化御书之宝”

故宫博物院

“石刀易入,舒展随我”——篆刻逐渐成为了文人日常艺术生活的一部分,他们在篆刻中抒胸中感慨、写个人志趣,信手拈来之间,展现出诗、文、书、画多方面美学趣味。正如周亮工在《因树屋书影》中所说的那样“古人如颜鲁公辈,自书碑,间自镌之,故神采不失……自书自镌者,独印章一道耳。”自己写自己篆,最大程度地保有了作品的艺术感,印章本就是日常的实用物,又平添了艺术创作的趣味,且小巧的石印章比起书画更便于携带,在文人们的交游中共同品赏,又促成了更多文人艺术家参与其中,印章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更加强调意趣,强调章法、篆法之美,并出现了如文彭、何震、苏宣、朱简等篆刻名家,也逐渐有了雄健、猛利、俊爽、浑穆、工稳、秀逸等等诸多个人篆刻面貌的细分。

可以说,“以石入印”,不仅是石的“艺术成长”,也是文人的“艺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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