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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床干涸，草木寂静
村庄上空，四季的歌声
展露不出高亢的音调
积郁的尘土遮蔽了我蓬勃的心
我要走了——
向大泥潭开败了的水金凤告别
向小柳树啃食青草的黑马告别
向垂钓虫鱼与时光的老人告别
向来不及见面的亲戚朋友告别
王家沟的河水，我只要一滴
张家塘的莲花，我只摘一朵
滇池边的沙土，我只取一袋
经过旷野和小巷的风
我却带不走半缕
时光的印痕，如此深厚
让我无法与朴素的乡情了断
但你，除了提供回望的土壤
再不能给我别的味道
我不想用幻觉填充后半生
我要走了——
当你成为发黄的卷轴
当我还吐得出火焰般的舌头 把梦里花落、临窗听雨、蝶衣统统忘了吧
从现在开始，请喊我谷英
如同喊春凤、艳芬、清明那些
与土地贴得更近的名字
我原本就是十月产下的一粒子实
以匍匐的姿态仰视苍生
父亲，视我为精粹的部分
让我在母亲温暖的花房
开成最娇柔的一朵
母亲，将痛苦的呼吸
升向黎明，与白头莺的歌声悄然汇合
当一切神秘的链接施与人间
长虫果、水金凤、地石榴
黑蚱蜢、绿蜻蜓、白蝴蝶
滇池里拿鱼摸虾的壮年
海边沟掼砂锅的孩童
就成了我的左邻右舍
从此，我的乳名叫谷英
请喊我谷英
这个我用了四十年
被家人、同学、乡里乡亲喊惯了的名字
如今已越来越少地被人提起
她像收割后零落的稻茬
总在我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
所以，喊我谷英吧
哪怕一声
就这一声
故乡消失的炊烟，长满青苔的古井
石寨山脚宽阔的河岸
掠过电线杆的野鸽子，电线杆上打盹的麻雀
都能将我的心湖摇撼出荡漾水波
所有蒙了塑料大棚的田畴
将变作漫天漫地的金色海洋 厨具和相框落满灰尘
灶台许久没打扫了
目光触及处，寒意顿生
格子窗，映不出熟悉的身影
父亲做的檀木衣柜
在墙角，泛着古老的香
风拂着枇杷叶，划破小院的静寂
葡萄架下，细碎的声响
逆风而行
月光暗淡。回忆
远远大于对生活的理解
月光照不亮我的瓦屋
又怎么能照亮归乡的路 这个正午，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斜坡
将落叶当作重逢的故友
反复练习一首诗
说三月，樱花就齐齐开放
说夕阳，霞光就铺满山岗
说北风，小草就喊出了疼痛
说，艾蒿比人深了
倾颓的老屋没守住炊烟
从春天出发的麦粒，长成别的植物
说我，在一场一场梦里
寻找远去的河流
一定有些什么，没有被掘出
一定有些什么，还在路上
由此，我用全部的虔诚
盘点红皮肤的泥土上
繁茂的庄稼，二十四节气，,远亲近邻
最后发现，太多的梦
来不及生长，就无从辩认
与落叶对视，我的影子
比落叶消瘦 这些年，回去的次数少了
如果不是别人说起
我不会主动提那个地方
关于老街，青石板铺的路
关于连通滇池和北古楼
那一条河沟，消失的真相
不再缠着父亲盘问。怕，一不小心
雨就籁籁落下来
活了四十多年
至今没学会割稻、育秧苗
没学会喂鸡、养鸭
有什么资格告诉世人
我是丢魂的孩子
正等着一个叫河泊所的村庄
喊我回家 注：河泊所，滇池南岸的一个古老渔村，系作者老家。 李汝珍，云南晋宁人，在《诗刊》《散文诗》《滇池》《壹读》《鲁西诗人》《华夏散文》《丽江》《劳动时报》《云南经济日报》等多家报刊发表过作品，散文集《苇岸弦歌》获昆明市优秀文艺作品“茶花奖”、诗集《与君书》入选2016年度云南好书60本书单。 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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