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特别推荐】鲜 圣｜田园曲（组诗）

田园曲（组诗）

四川巴中  鲜圣

主

点    评

编

1、母亲的手艺在半边街出了名// 还把一滴雨水//  和一瓣桃花//绣在了手绢上

读到这里，立体的母亲，慈祥的母亲，手艺精巧的母亲，立刻凸显出来。我仿佛看见一个从容、淡定的春天在绽放。

2、我对着大地一声高喊：//我爱这土地//像父亲，爱他的烟头//像母亲，爱她的头巾//我把花朵的种子藏在怀里//害怕被人发现 这大地的秘密

爱很大，但语言朴实无华。诗意开阔、鲜活、温暖，富有生活韵味，让人感觉一种无以言表的快意。

3、一个土堆//埋葬的人//是村庄的常住户了//村庄，黄土的位置又抬高了一点点

这几句大实话，分开看不出来任何诗意，但是连在一起，浓重的诗意让我一惊，心里一凉又一暖。诗人对于常人熟视无睹的事物，一样能表达出哲思和况味。

——翠  薇

看火车

它穿行在铁轨上
我看一眼，它就跑进了秋天

等火车的人，在等时间的快慢
看火车，我想火车一定会开过来
我赶不上的问候
已经提前抵达
时间，只是个过客
我正在路上

我的火车，装满了生活的琐碎
它一定很慢，而且跑不出我的视野

半边街

太阳剩下的另一半
就缝补进衣衫。坐在半边街的母亲
抬起头  望见半轮月色
青石板路，容易打滑
再把星星缝进鞋底   做鞋钉

母亲的手艺在半边街出了名
她还把一滴雨水
和一瓣桃花
绣在了手绢上

光阴，总是这样
只用去一半，就苍老了我的母亲

田园曲

大地之上，我站立的一小块土
长出的花朵
愿意随着我的意思
去繁衍更多的花朵吗

我问过一只蚂蚁
问过一只蝴蝶
他们都说，花朵是大地的信物
交给我的只有花粉和暗香

这就好了。我对着大地一声高喊：
我爱这土地
像父亲，爱他的烟头
像母亲，爱她的头巾
我把花朵的种子藏在怀里
害怕被人发现   这大地的秘密

记叙：流水的声音

很静的。流淌是一种习惯
方向不明的走动
偶尔会遇到枯枝、落叶
以及来路不明的天气

一路上的婉转，心情起伏不定
看它的姿势，摇摇晃晃
我担心一不小心会遇到暗礁
遇到回头的波澜

咕咚咕咚，用心去听
它在说出前方路途的咒语
后方历经的再见
说出，一个人面对的洗涤
和皈依

鸟的疲惫

一只鸟的心情  
只有一棵树能知道
依靠的枝丫  低垂
羽毛凌乱，像树上的叶子

它试图找到一棵树的出口
风声，抖动了一下翅膀
飞，所有的树叶都在响动
地上的落叶   是鸟的眼泪

一只鸟的疲惫  就挂在树上
鸟奔走，像一枚摇摇晃晃的果子

看日出

景象万千，在海上
看见日出
都是从海里上岸的渔民
光着脊背  反射的光芒

我像一座暗礁
很快，被浪花击碎
失闪的灵魂  被谁抓住
又还给了大海

猜星星

今夜，有没有星星
大家猜一猜
夜幕下，我们抬头望天

天，是看不透的一块银屏
就像我此刻的手机
触摸一千次屏幕
也触摸不到你的身影
我打开手机
收到一条好消息：今夜，小雨转晴

星星，不在天气预报之列
今夜，我们只能看运气
猜一颗星星
我触摸了一千次屏幕
我荒芜了一整个夜晚

草垛

那是童年常去的地方
童年，就藏在一棵草下面

稻草人，站着的地方
一定没有麻雀
草垛上的月光
一定是饱满的一粒谷子
我们躲在草垛里游戏
一定是母亲找不到的一场虚惊

草垛在慢慢变矮
那是母亲，抽出稻草
点燃，做饭
记忆里的火苗在慢慢变小
草垛里藏着的温暖
在慢慢   变老

在林中

眼下，是树木发绿
野草返青  花朵变色的时节
林中的一条小路
细小得美丽，路边的人影
在一叶草尖的露珠上
反光

寂静，是林子的常态
一棵树的呼吸谁都能听见
那声鸟鸣  仿佛来自天外
我蹲下来，寻找一条路的出口
看见的野草都竖起手臂
在替我指路

在林中，没有多余的想法
左右的树荫， 好似一座宫殿
我就是宫殿里的王
此刻，我是万物之主
有挥霍不尽的万丈光芒
等你来分享

村庄

村庄成长得很缓慢
今年的稻子  早已装仓
村庄，就长高了一点点

更多的时候，村庄还是原样
草木在发芽，牛羊在繁衍
一岁一枯荣的小草
在村庄  还是那么矮小

一个土堆  埋葬的人
是村庄的常住户了
村庄，黄土的位置又抬高了一点点

此刻的山上   炊烟升起    
那些牛羊留下的脚印
深浅不一   时高时低的背影
是村庄的过往史  

鸟从山上飞过

一抬头 就看到鸟在山上飞
就发现山开始在动  云朵在哗哗作响

鸟在山上 起起落落
山像一块磁铁嵌住鸟的目光

飞,一生的命题
鸟用身体在寻找结局

山在鸟的眼里
像一座坟茔
鸟想飞进去看看
山里埋着谁的羽毛

山在鸟的翅膀下 沉默
鸟，冉冉上升

苹果回家

早上，苹果跟着父亲出了门
下午，苹果又跟着父亲回了家
这一天，苹果经历了一生的事情
它看见了口红，看见了戒指，看见了刀
还看见了隔壁的小桃
被一个人领走时的快活

苹果跟在父亲身边
有一种安全感
苹果听见了父亲的咳嗽
一篮子苹果，父亲
舍不得咬上一口

苹果朝家的方向走
这一天，它多么成熟
多么漂亮

蛇，消失得不明不白

回忆乡村的时候
有人突然提到：蛇
我的心头顿然一惊

像一场旧梦    被突然提起
我怕蛇    怕它的毒和没有骨头的行动
怕它冻僵了的死亡    冷冰冰的唇
会再次从农夫的胳膊窝里醒来

蛇，消失得不明不白
一个上午，我们围绕蛇
说了许多褒贬不一的话

我的森林

我曾经去过那片森林
后来，我把它当作了自己的森林

森林很茂密
插不进去小小的身子
我弯腰拾起一片落叶
把森林的某一部分带回了家

森林很古老
风找到一个入口
又从那里退出来
森林，我时常想到这个名词
想到还没有去过的很多部分

阳光如此明媚

推开窗   阳光像一群孩子
挤进来  小小的屋子   
活跃成一列庞大的车厢

旷野安静  在无法企及的视野中奔驰  
多余的露珠   是晨曦的车轮
一群孩子，像一闪而过的时光   
折射出许多条道路

我在车厢里   静坐
阳光，是我今天邀请的客人
我已将窗户打开
过于成熟的心事   不便带向远方

洗净身子的铁
 
铁从炉火中跳出了
跳进一盆清水中
洗净身子的铁  嗞的一声
再看，铁的肌肤上
阳光闪动
 
这个动作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打铁的李师傅  满头大汗
他在为一块铁净身、沐浴
然后把一块铁
当成自己的骨头
无论怎么来爱  都是他自己的事
 
我看到的铁
褪去了曾经的锈  好像重新活过来
李师傅说：他完成的只是规定动作
净了身子的铁，才没有腐烂的味道
 
衣兜

衣兜是移动的仓库
我可以掏出你需要的某一样
一只打火机或者一团手纸
 
我的衣兜里装过雨水
装过一只蝈蝈
还装过自己的履历
当然，你现在不知道我又装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我装的过程
 
打开衣兜
我找回了你丢失的某一段时间
掏出了你正在寻找的某一个秘密

回声

一个人走散了
大地，留下的回声
并不多

草叶，颤动了一下
流水，停顿了一下
云朵，滑翔了一下

一个人回来了
大地上，留下的回声
也不多

屋子，热了一下
心跳，快了一下
两个人，迟钝一下

一只蛐蛐

九月入户来   一只蛐蛐
成为我的邻居  后半夜
在我的窗外  起起伏伏吟唱  
它的唱词  简单  叽叽叽叽
频率却很快  我一闭眼
它就叫  我一睁眼
它就停   我好像是它的一根指挥棒
在夜色里  舞动
好像我就是它的大舞台
任它独唱  潇洒地表演

停下的那一刻，屋子剩下寂静

一只蛐蛐到底长什么模样
整个秋天过去了
它一直没有露面
我想和它攀谈  我一咳嗽
它的叫声即刻停止   
好像我是多余的人
在这无数个夜晚    

对岸

不要相信有河，有流水
坐在对岸的人
不要相信   一定有谁发现自己
你的眼里，花朵在开
是花朵发现了你的眼神
像水一样在蔓延
你的身旁，蝴蝶在飞舞
是蝴蝶的翅膀，长在了你的心上

从对岸走过来
你踩着云朵在走
你路过的天空
背影，往往都是过客
你搀扶着流水行走
流水会打湿你的记忆

我知道，你要去的对岸
是美好的，一个人在河流苦渡
靠岸，心在哪里
岸，就在哪里

花朵是闪亮的灯盏

满地的碎屑，是阳光来过
留下的阴影，像一段往事覆盖了另一段

迷人的夜色，花朵是闪亮的灯盏
雪地反光，照见人影
斑驳，还完整地保留你的形象

这就对了，你来
带着冰凉的体温
以及寒冬的一截枝头
我们坐下，用花瓣取暖
用残雪，雕塑一个完整的自己

桌前，摆放的空花盆
就需要这么一束亮光
我们不需要掩饰
沉醉的晚风，就是今夜的乐器
我们一起，轮回一次
让花朵，从新开始
回到我的枝头上

母亲与花

在花市，她的名字叫水仙
多好的一个名字
色彩纯净   花瓣乖巧    
母亲，记住了这个好名字  

我花五十元  把它买回家
一路上，我都在犹豫
该把它放在什么位置
才能留住它的香气

现在，它就在母亲的窗前
母亲不断地给它浇水   
担心有一天
花香会一样老去

她想用最勤快的水  
挽留住    一朵花的时光
水仙，的确很争气
花香散尽   还坚持多活了几天

在河岸上坐着

一直是这样  眼盯流水
我像一丛荒芜的水草
在岸上闲坐   波澜起伏的河流
在我的意识里下沉  
除了杨柳在向上  我看到的夕阳
也在下沉

河流是一个多余的世界
我是从河流里漏出来的一滴水
上岸，目睹一尾鱼漫无目的地游走
我把河流的镜子打碎了
把更多的鱼   释放出来

一个下午
我唯一能做的   是把这条河
想象成生活或者人生
在河岸上坐着
我连续抽了三根烟  还起身朝河里
扔了一块石头

阴天

我将回到无风的日子
在白云下安家  生儿育女

我将回到潮湿的路上
结束浪漫，回到空洞的墙内
翻看一天的天气预报
此刻是阴天  谁也无法改变的阴天
将伴随我    找到风云变幻的日子
然后退还给我的从前

我将换身外套  出门不需要带雨伞
现在毕竟是阴天  强降雨还没有落下来

我将收藏一段历程
无风  无雨  无日  无月
恰似一个人的过往史

谷子的梦

谷子梦见拌桶在响
谷子梦见自己在飞翔
谷子梦见一地黄金
谷子，在梦里上岸

它梦见的镰刀
像一弯新月
它梦见的金黄是一地星光
谷子安静地躺在晒场上

收割机的轰鸣
让它梦见的人  还站在田野间
身穿花衣裳  头戴斗笠
正在吓唬一只只偷食的麻雀

在清华园，遇见柳树或荷塘

我问过这里的树
全叫柳树   柳树很平常
柳树在荷塘月色里
只是一个逗号

事实上，柳树在这条路上
有枝有叶   行走在柳树守望的熙春路上
我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站在清华园西大门入口处的我
内心惊了一下
再往前走一百步，或许就是一百米
我靠在一棵柳树的怀里，看到了荷塘

月色沉淀的荷塘
蛙声，很快就到了
春天的枝丫，在这里小憩
前方，很小的低语
把夜晚放大

荷塘月色，是柳叶问候的幽径
眼里的一盏灯，朦胧就是风景
只需要这个角落
清华园，我面对的池塘除了水，可以繁衍
还有一片绿  值得等待

自清先生，请回去吧
喊话的人，呼叫的名字是我，而不是你
真的，没有荷叶的效果
我听见一棵树在喊我
我坐下来，听一棵树柳的绽放
有没有月光   都值得走走

作者
简介

鲜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巴中市人，现居成都。1988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诗文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潮》《扬子江诗刊》《敦煌诗刊》《中国诗歌》《散文诗》《散文选刊》《中华散文》等300余家报刊，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年度诗歌》《60年文学大系》《中学生最喜爱散文诗》《中外散文诗百年精读》《中国当代散文诗百家精品赏读》等20多种选本，获各类文学奖60余次。出版诗歌、散文、散文诗集7部。

鲁

西

诗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