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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与/庇/隆 “废墟开出一朵花， 乱世守护半亩田。”  博尔赫斯书店 在广州繁华的北京路商圈，有一条街道名叫“昌兴街”。昌兴街的名字据说源自于拥有100年历史的广州老牌百货公司“大新百货”的创始人蔡昌和蔡兴，一对回国创业的澳大利亚华侨兄弟。 就在这条街上，曾经有一个博尔赫斯书店。我之所以说“曾经”，是因为不晓得本来就生存艰难的书店，在汹涌的疫情下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我并不是要说这家书店，我是要说博尔赫斯这个人。但是我想，假如博尔赫斯泉下有知，见到这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书店他也能会心一笑。 国人也许了解博尔赫斯的人并不多，因为太小众；但知道他这两句诗的却极其多，因为太小资—— 我心中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日子将会像小溪一样平静的流淌。 博尔赫斯是阿根廷人，1899年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爹是个律师，但同时兼任一所师范学院的心理学教师，拥有大量藏书。他娘出自名门望族，也是博览群书。 有了这样的爹娘，不成为作家也难。 阿根廷虽然讲西班牙语，但博尔赫斯却精通英语。原因很简单——他慈祥的祖母是一个纯粹的英国人。 博尔赫斯在阿根廷文坛的首次亮相是在他十岁的时候，那一年，他翻译了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并发表在《民族报》上，正式署名“博尔赫斯”。因为他译笔的成熟圆润，以至于被人误以为是他爹的作品。 1914年的时候，他爹退休，率领全家赴欧洲游历，最后在日内瓦定居。博尔赫斯于是成了一名日内瓦的中学生，一边读法语德语拉丁语，一边大量阅读欧洲的文学名著。 1921年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博尔赫斯开始在图书馆工作，而且一干就是一辈子。大多数作家都是从写诗开始的，博尔赫斯也不例外，他一连出版了好几本诗集，清新的语言和自由的形式一下就打动了读者。 如果没有一个叫庇隆的人，他的日子将会像小溪一样平静的流淌。 然而，庇隆来了。 博尔赫斯与其死磕了一生！  庇隆上台 庇隆的上台大典开演的时候，博尔赫斯正好受邀到乌拉圭访问。他在当地报纸上看到庇隆上台的消息，看到那个穿着军装不可一世的家伙坐在椅子上说： 我是总统，我是庇隆！从今天开始，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庇隆的声音！只有一个意志，那就是庇隆的意志！ 话音未落，乌合之众的欢呼已经震天。 那是1946年2月14日。 博尔赫斯感到迷惑和不解——他的阿根廷怎么了？他的阿根廷人民怎么了？为什么到处悬挂和张贴庇隆的画像？为什么墙壁上写满了庇隆的所谓名言？ 现在我们该说说庇隆了。  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这个庇隆也是个人才。他1911年考入阿根廷陆军学校，1941年开始参与政治活动，1943年，陆军上校庇隆在军方发动的军事政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三年后，在大选中当选阿根廷总统。他一生最重要的传奇不是当选总统，而是在执政十年垮台后流亡国外十八年，然后回国再度当选总统。 此人深知军队和警察的极其重要性，建立了强大的国民警察队伍，拨巨款给军队，大规模大幅度提高军官的待遇，对于拒绝效忠的将领则进行清洗撤换。军权掌握以后，他立即开始注意争取工人群众的支持。他解散了共产党组织的工会，也解散了社会党组织的工会，建立了他自己掌控的工会。然后，他强迫资本家缩短工时增加工资，并且延长带薪休假的时间，把底层工人迅速笼络到旗下。对于原来的工人领袖，听话的就留任，不听话的就撤换，反对他的就关进监狱。 这个人非常懂得政党的作用，上台伊始他就建立了“庇隆主义党”，后来大概觉得名字有点过分了，又改称“社会正义党”。有了政党就要有理论，庇隆是一个特别看重理论的人，他认为“一个没有理论学说的政府等于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他阐述了自己的庇隆主义，大致有这样一些内容—— 庇隆主义本质上是人民至上，任何政治小圈子都是反人民的； 在政治行动中，庇隆主义者对价值标准是这样排列的：首先是祖国，其次是运动，然后才是人。 我们要建立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一个有组织的国家； 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我们拥有的最好财富就是人民。 庇隆首先实行了经济独立措施，他明明白白的说：如果我们不能支配我国的财富，宣布和实行我国的经济独立是毫无意义的。实行经济独立，意味着打碎资本帝国主义和国际资本主义的枷锁。 呵呵，他的目的是支配国家的财富。 说干就干，庇隆一上台就开始对英美法等外国资本实行“国有化”。他利用阿根廷在战时积累起来的黄金和外汇储备，首先将中央银行收归国有——作为总统必须有任意开支票而不被打回的权力。然后，他斥资一亿五千万英镑把英资在阿根廷的两万四千里铁路及附属公司变成了阿根廷独资公司；斥资一千一百万英镑收购了法资在阿根廷的铁路公司；斥资三亿一千九百万比索购买了美资的电话公司。此外，把外资一直经营的煤气、保险等等统统收归国有。 这还不算完，他还建立了国家石油垄断公司和国家外贸垄断机构——阿根廷贸易促进会，用巨额外汇进口工业化设备。 博尔赫斯觉得这一切都极为荒谬，特别是庇隆主导的对他自己的吹捧。在博尔赫斯看来，庇隆就是法西斯，庇隆主义就是法西斯主义。 有人提醒他：庇隆上台是得到人民拥护的。 他不屑的回答：希特勒上台也是得到人民拥护的。 于是，他开始在乌拉圭的报纸上发表声明：认为庇隆将带给阿根廷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他强调“阿根廷知识分子要反对它，同它进行斗争！” 然而，跟阿根廷人民兴高采烈的欢呼声相比，博尔赫斯的声音太微弱了。但是，有一个人听到了，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这个人就是庇隆。 沉浸在万民拥戴喜悦中的庇隆认为不需要理睬这个叫博尔赫斯的人。你反对？你算老几？我庇隆头上随便一个光环就能亮瞎你的狗眼！ 然而，博尔赫斯回国了。 从踏上阿根廷土地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生活在庇隆的权力阴影下。如果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可以闭嘴，然后专心写他的小说和诗歌。 他不，他不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其实，这种不识时务的性格养成端赖一种文明的社会环境——我批评你又怎么了？我还要继续批评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博尔赫斯继续批评，不仅批评，他还公然在一份反对庇隆的宣言上签名。庇隆忍无可忍了，他决定出手打击这个狂妄的二货。 也许依庇隆的愿望，能把博尔赫斯处死才好，但文明的力量很强大。也许庇隆懂些道理，事情做得太绝有悖良心。 于是，博尔赫斯接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政厅的一纸调令：调离米格尔卡内图书馆，改任科尔多瓦国营市场的家禽及家兔稽查员。 知识分子的劣根性在此显露无遗。博尔赫斯不懂得在庇隆领导下的阿根廷任何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做总统，你管鸡兔，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博尔赫斯大怒，他不能容忍把他调离他最喜爱的图书馆，更不能容忍让他去做鸡兔稽查员——鸡兔不都是最懦弱的动物吗？你们这样做是对我的羞辱！ 士可杀而不可辱，博尔赫斯没有去就任，而是发表了一篇“辞职声明”。在声明中，他大声疾呼反对庇隆的统治，号召知识分子起来斗争。 从此，博尔赫斯彻底跟庇隆结下了梁子。 后来他到美国访问接受采访，记者问他对庇隆的看法，他说“我对百万富翁们的事儿不感兴趣”，以此讥刺庇隆的贪污腐败。记者又问他对庇隆那位风流媳妇的看法，他说“我对婊子们的事儿也不感兴趣”。 但是庇隆也没有什么办法来管住他的嘴，而且庇隆的理论遇到了越来越严重的挑战。 上任之初，庇隆采取了一些有利于工人的政策，得到了来自底层的拥戴。他大概很开心，于是开始创建理论。他解释自己的“庇隆主义”是介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一切从本国利益出发，独立自主，反对英美，不遗余力的推进工业化。 庇隆主义的特点是：看上去很美。 譬如说他的所谓经济独立和国有化措施，完全是凭借二战刚刚过去的特定条件才能够暂时实行的。那时被战火几乎焚毁的欧洲处于饥馑之中，迫切需要大量的粮食和肉类，而没有受到战争影响的阿根廷历来都是粮食和牛肉的出口国。庇隆借着这个天赐良机发了财，然后靠着牺牲农业来发展工业。但是随着欧洲各国经济环境的迅速向好，粮食不缺了，粮价下跌了，阿根廷的农业随即陷入困境。再加上天公不作美，连续两年的旱灾，不仅连国内的牛肉供应都满足不了，甚至打算进口粮食了。而且，由于他把战时的外汇储备全部拿来用于第一个五年计划，此时已经捉襟见肘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了。 经济的事咱不懂，人性的事懂一点。不管怎么样，我都对庇隆有些许敬意。他执政的十年，是博尔赫斯跟他死磕的十年。庇隆大权在握，号令天下，博尔赫斯或者讲演或者写作，声名鹊起。 井水老犯河水，河水却不犯井水。 1950年，就在庇隆执政期间，博尔赫斯当选阿根廷作家协会主席。 如今，两个死对头都已去世多年。 800年前的一天，陆游在绍兴乘舟出行，见赵家庄里有盲艺人正在演唱关于蔡伯喈的鼓词，得小诗一首——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 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完 【版权说明】 此公众号所刊文章均为茨冈原创作品 【茨冈作品链接】 https://k./2WcD-f6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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