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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永平 图：来自网络 前些日子，散步时碰到一位以前的老邻居，和他打招呼时，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也难怪，从他结婚到现在一直没见过，多少年过去了，肯定没什么印象了。 当年，我们两家的距离仅隔了一个小小的池塘。两家的大人经常来往，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流，他大我十几岁的样子。 我对他的印象深有两个原因。 当时，我看见他躲在围观的人群后面偷偷掉眼泪，又很快擦干。同是地富反坏右的后代，我小小年纪就感到敏感又压抑，更别说已经长到半大小子的他了。 唯成份论的年月，招工、升学、当兵这样的好事是轮不到这类人的。 第二是他结婚时，我和一群小伙伴全程看了热闹。 他长得高大威猛，却很忧郁，整天低着脑袋走路，从没见他笑过。到了适婚的年纪，一直也找不到媳妇。女孩子见了面都说好，可一打听到他的成份，就都吓跑了。 后来，他结婚了，女方也是成份不好的女孩，来自一个遥远的乡村。不过，邻居们都说，能找到媳妇就不错了，他们俩是砂礓砸癞蛤蟆，谁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他结婚的时候是在秋天，那时候放秋忙假不上学，我和一群小伙伴们跑到他家看热闹，家里到处挤满了人，我们嬉闹着看一对新人欢天喜地拜堂，第一次见他那样高兴，咧嘴笑着，牙很白，很帅气的样子。 新娘子身穿大红缎子上衣，那衣服上的图案金光闪闪的，下面穿一条红色百褶裙，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绣花布鞋，桔红色长筒袜子套在绣花鞋的外面，头上蒙着一条红色的纱巾，被两个女人搀扶着，走一步退两步，慢慢行走在铺着宽大芦蓆的院子里，真是喜庆，好看！ 有一个细节印象特别深。我们随着新娘子一起拥向婚房时，看见一个穿戴一新的中年妇女，吩咐人从外面抱进来一堆麦草放在地上，让新娘子坐在上面，说是准备给新娘子绞脸。 这绞脸，也叫开脸，女子出嫁时是一定要做的一道程序，女人一辈子只开一次脸，以后不论离婚还是改嫁，将不再开脸。也是羞答答的女孩子变成女人的一道成人礼，这种仪式可以在娘家进行也可以在婆家做。不管女孩的年龄大小，绞脸后，再也不是姑娘丫头了，称谓上变成了谁谁家的，谁谁的媳妇了。 负责绞脸的妇人一定是父母双全，有儿有女，夫妻恩爱的全福之人。 只见新娘坐在麦草上，仰着脸，一条新毛巾把她的头发向后遮住，绞脸的妇女从腰里摸出一个小包，取出香粉盒，还有一条长长的白线，她打开香粉盒，拿出粉扑，在新娘脸上鬓角下巴敷上香粉。 展开那条白线，左手牵住一个线头，另一头含在嘴里咬住，右手用拇指中指和小指，将白线缠绕成一个交叉的三角形，几个灵巧的指头一开一合，左手一直跟进，嘴巴一伸一缩，白线在新娘的脸上一松一紧，分分合合，上下翻飞。 一会儿功夫，新娘脸上的汗毛被绞得干干净净，眉毛也修的整齐，妇人拿毛巾在新娘的脸上仔细擦拭着，新娘子满头乌黑柔亮的秀发，脸上红扑扑的，又白净又好看，容光焕发，楚楚动人。 新娘虽说是农家女孩，体态丰满粗壮，然脸盘很小又细眉细目的，尽显秋水盈盈，旁边的人议论说，这新娘子心地肯定善良。 绞完脸后的新娘子肤色更显得嫩白细腻，吹弹即破，娇娇羞羞的样子，站起来往床边走的时候，裙袂轻盈，红袖舒展，仙女一样。 绞脸的妇人在给新娘操作过程中，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吉祥的话：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生娇女，一边三线弹得稳，新娘胎胎生麒麟，眉毛绞成弯月亮，状元榜眼探花郎。恭喜恭喜恭喜你，贺喜贺喜做新娘！还有好多，记不清了。总之都是让新娘早生孩子的吉利话。 绞脸结束，妇人叫人把麦草抱出去，新娘子就可以上床了，只见她低头盘腿坐在床上，只等新郎来揭开她的红盖头了。 结婚这天，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这一天，女人最是妩媚多端，娇柔可爱。说是出嫁前十几天就不出门了，要在室内捂白脸，饿两三天饭，饿出娇娇弱弱的样子才美。 一群女孩子挤在一起，悄声问新娘子刚才绞脸疼不疼，新娘子娇羞地笑了。绞脸妇女说，我绞的脸一点都不疼，疼不疼全靠手上功夫，动作快慢有致，用力要匀，自然不会疼了，这是经验。 那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新嫁娘绞脸，也是最后一次。 在我们苏北，绞脸的风俗习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从那以后，参加了太多的婚礼，也没见过有新娘子要绞脸了。 如今的姑娘结婚，头天晚上要到美容院洗头做头发，画精致的新娘妆，穿上雪白的婚纱，幸福满满的坐等婚车上门来接。 绞脸，这种古老简朴的化妆美容术也早已失传、绝迹，被人们遗忘到岁月的尘埃里去了。 想想岁月真是不饶人，眼前这位当年的新郎官早已是白发老翁，我也往六十上奔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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