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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评·旨评(八)

 无缘无故老先生 2020-08-01
mulin30311368 2020-07-05 14:01:48

脂评·旨评(八)

——品《脂砚斋评石头记》(八)

品旨评第八回:水富金沉

先看本回首评

[旨评:幻情浓处故多嗔,岂独颦儿爱妒人。莫把心思劳展转,百年事业总非真。]

(品:首评愈来愈短,二十八字矣。本评是劝那些痴情人儿莫太痴,生出许多嗔、妒的烦恼来。本回说的事皆与此有关。)

题曰:

古鼎新烹凤髓香,那堪翠斝贮琼浆。

莫言绮縠无风韵,试看金娃对玉郎。

话说凤姐和宝玉回家见过众人,宝玉先便回明贾母秦钟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个伴读的朋友,正好发奋。[旨评:未必。](品:言借口)又着实的称赞秦钟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怜爱。[旨评:“怜爱”二字,写出宝玉真神。若是别个,断不肯透露。](品:宝玉真性情,又是对祖母说,自然无碍。)凤姐又在一旁帮着说,[旨评:凤姐帮话,是为秦氏。用意曲尽人情。](品:无事不显示凤姐精明)“过日他还来拜老祖宗”等语,说的贾母喜悦起来。[旨评:止此便十成了,不必繁文再表,故妙。偷度金针法。](品:所以求人要找能一锤定音的,少费许多口舌。有总结出一法:偷渡金针。)凤姐又趁势请贾母后日过去看戏。贾母虽年高,却极有兴头。[为贾母写传。](品:言写贾母)至后日,又有尤氏来请,遂携了王夫人、林黛玉、宝玉等过去看戏。至晌午,贾母便回来歇息了。[旨评:叙事有法。若只管写看戏,便是一无见世面之暴发贫婆矣。写“随便”二字,兴高则往,兴败则回,方是世代封君正传。且“高兴”二字,又可生出多少文章来。](品:写看台上戏是为写台下戏)王夫人本是好清静的,[旨评:偏与邢夫人相犯,然却是各有各传。](品:动静相宜嘛)见贾母回来,也就回来了。然后凤姐坐了首席,尽欢至晚无话。[旨评:细甚,交代毕。](品:另事起)。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回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的秦氏等人不便。[旨评:全是体贴工夫。](品:宝玉善替人着想)因想起近日薛宝钗在家养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旨评:本意正传,实是曩时苦恼。叹叹!](品:过往的苦恼)更为不妥,[旨评:细甚。](品:指心理描写)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鬟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鬟只得跟随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到了穿堂,便往东向北绕厅后而去。偏顶头遇见了门下清客相公詹光、[旨评:妙,盖“沾光”之意。]单聘仁[旨评:更妙,盖“善于骗人”之意。](品:无名不谐音,门下清客相公是个什么玩意儿?)二人走来。一见了宝玉,便都笑着赶上来,一个抱住腰,一个携着手,都道:“我的菩萨哥儿![旨评:没理没伦,口气毕肖。](品:没正经的东西)我说作了好梦了呢,好容易得遇见了你。”说着,请了安又问好,唠叨半日,方才走开。[旨评: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云流水之法,写出贵公子家常不即不离气致。经历过者则喜其写真。未经者恐不免嫌繁。](品:脂砚斋属于喜其写真派)老嬷嬷叫住,因问:“二位爷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旨评:为玉兄一人,却人人俱有心事。细致。](品:嬷嬷也是)他二人点头道:[旨评:使人起遐思。](品:想到哪里去了?)“老爷在梦坡斋小书房里歇中觉呢,[旨评:妙,梦遇坡之处也。](品:不离梦字,或有藏着啥故事。)不妨事的。”[旨评:玉兄知己。一笑。](品:宝玉知其父,会心一笑。)一面说一面走了,说的宝玉也笑了。

于是转弯向北,奔梨香院来。[旨评:吃冷香丸,住梨香院。有趣。](品:冷香丸可不埋在香梨树下?)可巧银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旨评:妙,盖云“无星戥”也。](品:银库总领,一杆无星戥的称,该如何贪法?)与仓上的头目名戴良,[旨评:妙,盖云“大量”也。](品:答大量地贪)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八个人,从帐房里出来。一见了宝玉,赶来都一齐垂手站立。独有一个买办名唤钱华的,[旨评:亦“钱开花”之意。随事生情,因情得文。](品:研究《红楼梦》中的人名可与写一部书了)因他多日未见宝玉,忙上来打千儿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众人都笑说:“前儿在一处看见二爷写的斗方儿,字法越发好了,多早晚赏我们几张贴贴。”宝玉笑道:“在那里看见了?”众人道:“好几处都有,都称赞的了不得,[旨评:侍奉上人者,无此等见识,无此等迎奉者,难乎免于厌弃。呜呼哀哉!](品:迎奉本质上是诓骗,奴才诓骗主子的妙法,每每得手。)还和我们寻呢!”[旨评: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 彼则潸然泣下, 余亦为之败兴。](品:此评暴露了脂砚斋的身份,三十年前他也有类似于宝玉的地位,也被下人如此迎奉 。脂砚斋评书时当年诓骗他的人还在侧,不过也老了,算起来脂砚斋此时四十来岁,诓骗他的下人皓首驼腰,至少大脂砚斋十岁吧?所以才有赧然一笑,潸然泣下之语。)宝玉笑道:“不值什么,你们说给我的小幺儿们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前走。众人待他过去,方都各自散了。[旨评:未入梨香院,先故作若许波澜曲折。瞧他无意中又写出宝玉写字来。固是愚弄公子之闲文,然亦是暗逗宝玉历来文课事,不然后文岂不太突。](品:不然一路好生无聊,充分利用这段时间插一些故事,为后文做铺垫,行云流水之文就是这么来的。)

闲言少述,[旨评:此处用此句最当。](品:路上够热闹了,再多就累赘了,体会啥叫恰当好处。)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忙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他。他在里间不是?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旨评:作者何等笔法,“里间里”三字,恐文气不足,又贯之以“比这里暖和”,其笔真是神龙云中弄影,是必当进去的神理。](品:又总结一写法“神龙云中弄影”。)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绸软帘。[旨评:从门外看起,有层次。](品:进门的顺序嘛!)宝玉掀帘一跨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来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旨评: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品:宝钗符合世俗审美标准,故写人。黛玉含几分仙气,只用写人之法恐怕是不够的。这是宝玉眼中的宝姐姐呢!)宝玉一面看,一面口内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旨评:与宝玉“迈步”针对。](品:对仗吗?)只见宝玉进来,[旨评:此则神情尽在烟飞水逝之间,一展眼便失于千里矣。](品:脂砚斋的魂儿也在烟飞水逝之间啰,比作者想到的形容词还绝。)连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姊妹们都好。[旨评:这是口中如此。](品:一般礼数而已)一面看宝玉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紫金冠,[“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品:同时调动口、眼、神)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系着五色蝴蝶鸾绦,项上挂着长命锁、记名符,另外有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旨评:自首回至此,回回说有通灵玉一物,余亦未曾细细赏鉴,今亦欲一见。](品:脂砚斋也蹭上一回?)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与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旨评:试问石兄,此一托,比在青埂峰下猿啼虎啸之声何如?余代答曰:“遂心如意。”](品:这感觉脂砚斋像是自己被美人托在手心一般)只见大如雀卵,[旨评:体。]灿若明霞,[旨评:色。]莹润如酥, [旨评:质。]五色花纹缠护。[旨评:文。]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幻相。[旨评:注明。](品:也细看了一遍再无遗憾)后人曾有诗嘲云: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旨评:二语可入道,故前引庄叟秘诀。](品:比庄子更荒唐,却失幽就臭,不值。)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又夹入宝钗,不是虚图对的工。二语虽粗,本是真情,然此等诗只宜如此。为天下儿女一哭。](品:无彩、不光?生于末世就这命。)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旨评: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品:看破,看破,看破)

那顽石亦曾记下他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图画于后,但其真体最小,方能从胎中小儿口中衔下。今若按其体画,恐字迹过于微细,使观者大费眼光,亦非畅事。故今只按其形式,无非略展放些规矩,使观者便于灯下醉中可阅。今注明此故,方无“胎中之儿口有多大,怎得衔此狼犺蠢大之物”等语之谤。[旨评:又忽作此数语,以幻弄成真,以真弄成幻,真真假假,恣意游戏于笔墨之中。可谓狡猾之至。作人要老诚,作文要狡猾。](品:一部书,莫不如是。文不必如其人乎?)

通灵宝玉正面图式

莫失莫忘,献寿恒昌

通灵宝玉反面图式

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宝钗看毕,[旨评:余亦想见其物矣,前回中总用草蛇灰线写法,至此方细细写出,正是大关节处。](品:黛玉为何不细看?未写?)又从新翻过[旨评:可谓真奇之至。](品:翻来覆去地看)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旨评:《石头记》立誓一笔不写一家文字。](品:立誓了吗?)念了两遍,[旨评:是心中沉音神理。](品:若有所思状)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旨评:请诸公掩卷合目想其神理,想其坐立之势,想宝钗面上口中。真妙!](品:遮掩一下自己的表情)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旨评:恨颦儿不早来听此数语。若使彼闻之,不知又有何等妙文趣语,以悦我等心臆。又引出一个金项圈来。莺儿口中说出方妙。](品:颦儿能言)宝玉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旨评:不着而着。补出素日眼中虽见,而实未留心。](品:莺儿已经点明)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信他的话,没有什么字。”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宝钗被他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旨评:“也是个”等字,移换得巧妙。其雅量尊重,在不言之表。](品:大约也是个癞头和尚之类)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旨评:一句骂死天下浓妆艳饰,富贵中之脂妖粉怪。](品:这就骂死了么?)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旨评:细。打开。好看煞人。](品:是说宝钗取璎珞时的样儿好看)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旨评:按:璎珞者,头饰也。想近俗即呼为“项圈”者是矣。](品:俗极则雅)宝玉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个,共成两句吉谶。亦曾按式画下形相:[旨评:“不离不弃”,与“莫失莫忘”相对,所谓愈出愈奇。“芳龄永继”,又与“仙寿恒昌”一对,请合而读之。问诸公历来小说中,可有如此可巧奇妙之文,以换新眼目。合前读之,岂非一对?]

(品:暗示二宝天造地设一对也)。

宝玉看了他的,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旨评: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余亦谓是一对,不知干支中四注八字,可与卿亦对否?](品:花看半开,酒饮微醉。评得好!若生辰八字再合,文章往下咋写?)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旨评:和尚在幻境中作如此勾当,亦属多事。](品:怪和尚多事,心还是向着黛玉的。)宝钗不待他说完,便嗔他[旨评:写宝钗身分。“嗔”字一截,截得妙!]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那里来。[旨评:妙神,妙理,请观者自思。](品:少女之心,全在这一嗔一问之间)

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旨评:这方是花香袭人正意。](品:冷香丸之冷香不是么?)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旨评:不知比“群芳髓”又何如。](品:又想起红楼梦来)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旨评:真真骂死一干浓妆艳饰鬼怪。](品:宝钗的特别之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未散呢。”[旨评:点“冷香丸”。](品:主要象征物,必点的。)宝玉笑道:“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姐姐,给我一丸尝尝。”[旨评:仍是小儿语气。究竟不知别个小儿,只宝玉如此。](品:凡浑话便用“小儿”兜着)宝钗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

一语未了,[旨评:每善用此等转换法。](品:转得及时)忽听外面人说:“林姑娘来了!”[旨评:紧处愈紧,密不容针之文。](品:还转得紧)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旨评:二字画出身。](品:天然姿态)的走了进来。一见了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旨评:奇文,我实不知颦儿心中是何丘壑。 怪急语。] (品:明知故急)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旨评:不得不问。](品:怎么就不巧了?)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旨评:更叫人急煞。](品:我来不巧他先来了,内心责怪宝玉何不相约。)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旨评:强词夺理。又一转换。若无此,则必有宝玉之穷究,而宝钗之重复,加长无味。此等文章是《西游记》的请观世音菩萨,菩萨一到,无不扫地完结者。](品:圆得过去的,算不得强词夺理。观世音也搞不定六耳猕猴。)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旨评:好点缀。](品:巧嘴)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吾不知颦儿以何物为心、为齿、为口、为舌。实不知胸中有何丘壑。](品:真不知啊!脂砚斋别装了吧!)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旨评:岔开文字。避繁章法,妙极,妙极!](品:宝玉留心黛玉自然有一问)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去了。”[旨评:实不知有何丘壑。](品:不是明摆着不满宝玉独自前来吗?)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是拿来预备着。”宝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玩玩罢,姨娘那里摆茶果子呢。我叫丫头去取了斗篷来,说给小幺儿们散了罢!”宝玉应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们都各散去不提。[极力写嬷嬷周旋,是反衬下文。](品:总得有人来化解的)

这里薛姨妈已摆了几样细巧茶果来留他们吃茶。[旨评:是溺爱,非势利。](品:是实话)宝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弄的好鹅掌鸭信。[旨评:为前日秦钟之事,恐观者忘却,故忙中闲笔,重一渲染。](品:不然咋个尝得到薛姨妈的呢?)薛姨妈听了,忙也把自己的糟的取了些来与他尝。[旨评:是溺爱,非夸富。不写酒,先写糟,将糟引酒。](品:此糟非酒糟)宝玉笑道:“这个须得就酒才好。”薛姨妈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来。[旨评:愈见溺爱。](品:宝玉招人爱)李嬷嬷便上来道:“姨太太,酒倒罢了。”[余最恨无调教之家,任其子侄肆行哺啜。观此则知大家风范。](品:脂砚斋性子又犯了,得意自己当年也是这样的书香门第之家,处处透着教养。)宝玉央道:“好妈妈,我只吃一钟。”李嬷嬷道:“不中用!当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坛呢。想那日我眼错不见一会,不知是那一个没调教的,只图讨你的好儿,不管别人死活,给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两日骂。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恶,[旨评:补出素日。](品:富家公子的日常生活就这样)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兴了,又尽着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许他吃。何苦我白赔在里面。”[旨评:浪酒闲茶,原不相宜。嬷嬷口气。](品:不相宜处正相宜)薛姨妈笑道:“老货,[旨评:二字如闻。](品:对下人就这样)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许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问,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来,让你奶奶们去,也吃一杯搪搪雪气。”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且去吃些酒水。

这里宝玉又说:“不必烫热了,我只爱吃冷的。”薛姨妈忙道:“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打飐儿。”[旨评:酷肖。点石成金。](品:薛姨妈长辈口气)宝钗笑道:“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旨评:着眼,若不是宝卿说出,竟不知玉卿日就何业。在宝卿口中说出玉兄学业,是作微露卸春挂之萌耳。是书勿看正面为幸。](品:宝钗评宝玉学业是“杂学旁收,暗示不务正业,是逃离对春闱的谋划。告诉读者要透过文字看到背面的意思)难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他,岂不受害?从此还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旨评:知命知身,识理识性,博学不杂,庶可称为佳人。可笑别小说中一首歪诗,几句淫曲,便自佳人相许,岂不丑杀。](品:言真的佳人便是在这等知性上透露出来,是做作不来的)宝玉听这话有情理,[旨评:宝玉亦听的出有情理的话来,与前回问读书家务,并皆大奇之事。](品:宝玉必然受着这些熏陶)便放下冷酒,命人暖来方饮。

黛玉磕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旨评:实不知其丘壑,自何处设想而来。笑的毒。](品:不知其丘壑,何知其毒也?)可巧[旨评:又用此二字。](品:无巧岂成书?)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说:“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了我!”[旨评:吾实不知何为心,何为齿、口、舌?](品:这话不是对雪雁说的)雪雁道:“紫鹃姐姐[旨评:鹦哥改名也。又顺笔带出一个妙名来,洗尽春花、腊梅等套。](品:“紫娟”用多了也会俗的)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说,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旨评:要知尤物方如此,莫作世俗中一味酸妒狮吼辈看去。句句尖刺,可恨可爱,而句意毫无滞碍。](品:脂砚斋内心矛盾,黛玉在他心里是一号,作者这样写他受不了。总要与世俗作区隔,可爱是真,可恨是爱极了的。雪雁或也知道黛玉不是说自己,是指桑说槐耳。)宝玉听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声罢了。[旨评:这才好,这才是宝玉。](品:宝玉心知肚明就好)宝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惯了的,也不去睬他。[旨评:浑厚天成,这才是宝钗。](品:宝钗讨人喜欢就在这些处)薛姨妈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们记挂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妈不知道。[旨评:又转出此等言语,令人疼煞黛玉,敬煞作者。]幸亏是这里,倘或在别人家里,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鬟们太小心过余,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旨评:用此一解,真可拍案叫绝。足见其以兰为心,以玉为骨,以莲为舌,以冰为神。真真绝倒天下之裙钗矣!](品:好个脂砚斋,在这里等着呢!先说不知其心什么的,这一下全知道了。兰、玉、莲、冰全是天下最洁净之物,恨不得都给了黛玉。)薛姨妈道:“你这个多心的,有这样想,我就没这样心。”

说话时,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旨评:试问石兄,比当日青埂峰猿啼虎啸之声何如?](品:猿啼虎啸哪堪比心甜意洽呢?)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旨评:不入耳之言是也。不合提此话。这是李嬷嬷激醉了的,无怪乎后文。一笑。](品:李嬷嬷是怕自己受责怪,故宝玉怕啥她说啥,想吓住他。哪知这个场合,太煞风景。)宝玉听了此话,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旨评:画出小儿愁蹙之状,楔紧后文。](品:又写宝玉还是个孩子)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旨评:二字指贾政也。](品:为宝玉说话)若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旨评:这方是阿颦真意对玉卿之文。](品:脂砚斋理解黛玉)一面悄推宝玉使他赌气,一面悄悄的咕哝说:“别理那老货,咱们只管乐咱们的。”那李嬷嬷也素知黛玉的,因说道:“林姐儿,[旨评:如此之称,似不通,却是老妪真心道出。](品:这语气说明李嬷嬷也怵着黛玉)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着他?我也犯不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知!”李嬷嬷听了,又是急,又是笑,说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这算了什么呢!”[旨评:是认不的真,是不忍认真。是爱极颦儿、疼煞颦儿之意。](品:李嬷嬷倒未必,是不敢。脂砚斋爱极了颦儿,推己及人,以为都跟他一样。)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旨评:我也欲拧。](品:看脂砚斋有多爱颦儿)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旨评:可知余前批不谬。恨不是,喜不是,写尽一晌含容之量。](品:这是脂砚斋心里的话)薛姨妈一面又说:“别怕,别怕![旨评:是接前老爷问书之语。](品:李嬷嬷的话)我的儿,来这里没好的你吃,别把这点子东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发吃了晚饭去,便醉了,便跟着我睡。”因命:“再烫热酒来,姨妈陪你吃两杯,可就吃饭罢。”[旨评:二语不失长上之体,且收拾若干文,千斤力量。](品:须有薛姨妈这样的长辈才可一锤定音)宝玉听了,方又鼓起兴来。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头子们:“你们在这里小心着,我家去换了衣服就来。悄悄的回姨太太,[旨评:“家去换衣服”,是含酸欲怒,“悄悄回”的光景,是不露怒。](品:老嬷嬷有些可怜。)别由着他,多给他吃。”说着便家去了。这里虽还有三四个婆子,都是不关痛痒的,[旨评:写的到。](品:是)见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寻方便去了。只剩了两个小丫头子,乐得讨宝玉的欢喜。幸而薛姨妈千哄万哄的,只容他吃了几杯,就忙收过了。作了酸笋鸡皮汤,宝玉痛喝了两碗汤,吃了半碗碧粳粥。[旨评:美粥名。](品:唤起回忆了?)一时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薛姨妈方放下心。雪雁等三四个丫头已吃了饭,进来伺候。黛玉因问宝玉道:“你走不走?”[旨评:妙问。“走不走”,语言真是黛玉。](品:该怎样问?)宝玉乜斜倦眼道:[旨评:醉意。](品:乜斜倦眼)“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旨评:妙答。此等话,阿颦心中最乐。](品:还不补过,就真愚了。)黛玉听说,遂起身道:“咱们来了这一日,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那边怎么找咱们呢!”说着,二人便告辞。

小丫头忙捧过斗笠来,[旨评:不漏。](品:脂砚斋赞赏作者注重在细节上做文章,细节的确是魔鬼。)宝玉便把头略低一低,命他戴上。那丫头便将这大红猩毡斗笠一抖,才往宝玉头上一合,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别人戴过的?[旨评:“别人”者,袭人、晴雯之辈也。](品:主子毕竟是主子)让我自己戴罢。”黛玉站在炕沿上道:“啰唆什么,过来,我瞧瞧罢。”[旨评:知己最难逢,相逢意自同。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品:评得妙且艳,征得颦儿同意否?)宝玉忙就近前来,黛玉用手整理,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毕,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旨评:若使宝钗整理,颦卿又不知有多少文章。](品:宝钗精明,不会自讨没趣。)宝玉听了,方接了斗篷披上。薛姨妈忙道:“跟你们的妈妈都还没来呢,且略等等不迟。”宝玉道:“我们倒去等他们,有丫头们跟着也够了。”[旨评:伏笔。](品:又有故事)薛姨妈不放心,到底命两个妇人跟随他兄妹方罢。他二人道了扰,一径回至贾母房中。

贾母尚未用晚饭,知是薛姨妈处来,更加欢喜。[旨评:收的好极。正是写薛家母女。](品:第一次正式写)因见宝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许再出来了。因命人好生看侍着,忽想起跟宝玉的人来,遂问众人:“李奶子怎么不见?”[旨评:细。逼迫。](品:贾母心细)众人不敢直说家去了,[旨评:有是事,大有是事。](品:不嫌事大哇?)只说:“才进来的,想是有事才去了。”宝玉踉跄回顾道:“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一面说,一面来至自己的卧室,只见笔墨在案。晴雯先接出来,笑说道:[旨评:如此找前文最妙,且无逗榫之迹。](品:赞作者接续得自然,无逗榫痕迹)“好,好,要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兴,只写了三个字,丢下笔就走了,哄的我们等了一日。快来与我写完这些墨才罢。”[旨评:憨,活现!余双圈不及。补前文之未到。娇痴婉转,自是不凡。引后文。](品:言晴雯也痴,心比天高。)宝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来,因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在那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过那府里去,嘱咐我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又这么问。我生怕别人贴坏了,[旨评:全是体贴一人。](品:体贴二字深奥啊!)我亲自爬高上梯的贴上, [旨评:可儿,可儿!](品:此“可儿人”不是可卿吧?。应是可人儿,或可爱的人儿吧?)这会子还冻的手僵冷的呢。”[旨评:可儿,可儿。写晴雯是晴雯走下来,断断不是袭人、平儿、莺儿等语气。](品:连呼可儿,可爱的人儿,替宝玉一呼。)宝玉听了笑道:[旨评:是醉笑。](品:总提醒是醉后)“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说着,便伸手携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那门斗上新书的三个字。[旨评:究竟不知是三个什么字。妙!何等景象!真是一副《教歌图》。是不作开门见山文字。](品:一副定格的惜美图)

一时黛玉来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别撒谎,你看这三个字那一个好?”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旨评:出题妙!原来是这三字。照应绛珠。](品:难怪,要等黛玉来才揭“谜底”)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么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一个匾。”[旨评:滑贼。](品:这是说黛玉的文字吗?)宝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说着又问:“袭人姐姐呢?”[旨评:断不可少。](品:与别个不同嘛!)晴雯向里间炕上努嘴。[旨评:画。](品:香菱努嘴过一次)宝玉一看,只见袭人和衣睡着在那里。宝玉笑道:“好!太渥早了些。”[旨评:绛芸轩中事。](品:这里就叫绛芸轩了?)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旨评:与颦儿抿着嘴儿笑的文字一样葫芦。](品:晴雯像几分黛玉,所以宝玉偏她。)一送了来,我就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旨评:嬷嬷们托大处,每每如此。](品:老女人不讨年轻人喜欢就在这些地方。)拿来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旨评:奶母之倚势,亦是常情。奶母之昏愦,亦是常情。然特于此处细写一回,与后文袭卿之酥酪遥遥一对。足见晴卿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错。](品:脂砚斋评得到位。尤其“晴有林风,袭乃钗副”一句。袭人有那一节,自然晴雯比不过。)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说:“林妹妹早走了,[旨评:写颦儿去,如此章法,从何设想。奇笔,奇文!三字是接上文口气而来,非众人之称。醉态逼真。](品:醉了,但愿颦儿不计较。)宝玉还让呢。”

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茶来,[旨评:偏是醉人搜寻的出。细事,亦是真情。](品:醉汉却未到十分醉便是如此)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旨评:与“千红一窟”遥映。](品:是取枫叶之色么?)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旨评:所谓“闲茶”是也。与前“浪酒”一般起落。](品:早上沏的茶无人品,岂非闲茶?)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旨评:又是李嬷,事有凑巧,如此类是。](品:李嬷嬷今天是咋了?)宝玉听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旨评:是醉后,故用二字。非有心动气也。](品:脂砚斋理解宝玉)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旨评:真醉了。])品:真醉了,酒话当不得真。)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旨评:真真大醉了。](品:醒时真不会这么说?酒后吐真言呢?)说着,立刻便要去回贾母,撵他乳母。

原来袭人实未睡着,不过故意装睡,引宝玉来怄他玩耍。[旨评:只许郎看不近郎。真是妙法。](品:女孩儿戏耍罢了。)先闻得说字、问包子等事,也还可不必起来。后来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连忙起来[旨评:断不可少之文。](品:丫鬟中地位最高的这时自然会出头的。)解释劝阻。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忙道:“我才倒茶来,被雪滑倒了,失了手,砸了钟子。”[旨评:现成之至。瞧他写袭卿为人。袭人另有一段居心,一番行止。](品:评袭人心计深沉。)一面又安慰宝玉道:“你立意要撵他,也好,[旨评:二字奇,使人一惊。](品:言“立意”二字)我们也都愿意出去,[旨评:先主取西川,方得立基业,而偏不肯取,大与此意同。](品:与刘玄德一比?)不如趁势连我们一齐撵了。我们也好,你也不愁没有好的来服侍你。”宝玉听了这话,方无了言语,被袭人等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旨评:按警幻情榜:宝玉系“情不情”。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今加“大醉”二字于石兄,是因问包子,问茶,顺手掷杯。问茜雪,撵李嬷,乃一部中未有第二次事也。袭人数语,无言而止,石兄真大醉也。余亦云:实实大醉也。难辞醉闹,非薛蟠纨绔辈可比。](品:若与比较恐又是一篇大文章呢!)不知宝玉口内还说些什么,只觉口齿绵缠,眉眼愈加饧涩,[旨评:二字带出平素形象。](品:在身边人面前不能不频露真容,装不得的)忙服侍他睡下。袭人伸手从他项上摘下那通灵玉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下,次日戴时,便冰不着脖子。[旨评:试问石兄,此一渥比青埂峰下松风明月如何?](品:揪着石兄调侃。)那宝玉就枕就睡着了。彼时李嬷嬷等已进来了。听见醉了,不敢前来再加触犯,只悄悄的打听睡了,方放心散去。[旨评: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晴雯、茜雪二婢,又为后文先作一引。偷度金针法。最妙!]

(品:又偷度一回金针。石头惹的祸事不少呃。)次日醒来,[旨评:以上已完正题。以下是后文引子,前文之余波。此回收法,与前数(回)不同矣。](品:回收法。一波刚平又起一波?)就有人回:“那边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宝玉忙接了出来,领了拜见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旨评:娇养如此,溺爱如此。](品:多次见这八字。)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的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旨评: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品:金魁星之事?作者与脂砚斋都曾经历过“金魁星之事”,说明二人的亲密关系。这件事留下的印象是肠断心摧,应是记忆深刻。脂砚斋评到此处抚今思昔情不自禁地问作者记得么?)取“文星和合”之意。[旨评:雅致。](品:指文星和合。)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我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学。”[旨评:总伏后文。](品:伏秦钟的故事)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去禀知他父亲秦业。[旨评:妙名!“业”者,“孽”也。盖云“情因孽而生”也。](品:情孽也。)

这秦业系现任营缮郎,[旨评:官职更妙!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之意。](品:设云因情孽而缮此一书,云缮此书?引人联想。)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旨评:写可儿出身自养生堂,是褒中贬。后死封龙禁尉,是贬中褒。灵巧一至于此。](品:秦可卿被抱养于养生堂,非秦业亲生。)谁知儿子又死了,[旨评:一顿。](品:欲哭)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出名。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秉刀斧之笔,具菩萨之心,亦甚难矣!如此写出,可见来历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品:可怜的秦可卿不知父母是谁。)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旨评:四字便有隐意。《春秋》字法。](品:春秋笔法,即有些淫色之气。)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旨评:指贾珍。](可卿的公公。)送往他家塾中去,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旨评:随笔命名省事。](品:指贾代善)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府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旨评:为天下读书(人)一哭,寒素人一哭!](品:哎!哭不完的。)贽见礼必须丰厚,容易拿不出来。又恐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旨评:原来读书是终身大事。](品:不是结婚么?)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旨评: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品:望子成龙嘛!)恭恭敬敬[旨评:四字可思,近之鄙薄师傅者来看。](品:原来鄙薄教师是“优秀”传统么?)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旨评:可知“宦囊羞涩”与“东拼西凑”等样,是特为近日守钱虏而不使子弟读书之辈一大哭。](旨评:秦业清廉还是供职清水衙门?)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好一同入塾。[旨评:不想浪酒闲茶,一段金玉旖旎之文后,忽用此等寒瘦古拙之词收住,亦行文之大变体处,《石头记》多用此法,历观后文便知。](品:确如此,收放自然。上回用焦大收尾,本回用秦业收尾。)正是:

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旨评:这是隐语微词,岂独指此一事哉。余则为读书正为争气,但此“争气”与彼“争气”不同。写来一笑。](品:隐语微词指此读书惹出无穷事端来。)

末看本回尾评

[旨评:一是先天含来之玉,一是后天造就之金。金水相合,是成万物之象,再遇水而过寒,虽有酒浆,岂能助火。因生出黛玉之讽刺,李嬷嬷之唠叨,晴雯、茜雪之嗔恼,故不得不收功静息,涵养性天,以待再举。识丹道者,当解吾意。]

(品:脂砚斋用五行生克之理解本回故事,并以丹道喻之。所谓“收功静息、涵养天性”是也。提示读者静观如何“以待再举”。根据脂砚斋这段尾评,本回品脂评的回目取为“水富金沉”。)

品后凝思录

本回围绕主角宝玉写了一连串的故事,都是些富贵之家儿女琐事,尽管

作者运笔细腻,场景切换圆润,把各种角色的情态、心理写得精微之至,照映了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正册》的判词,却没有前七回的大跌宕、大起伏。所以脂砚斋的首评、尾评都很短,不过是对本回故事打个结或发些感慨而已。倒是几处“闲笔”透出许多信息。一是门下清客相公詹光一干人对宝玉的巴结,脂砚斋评道:“一路用淡三色烘染、行云流水之法,写出贵公子家常不即不离气致。经历过者则喜其写真。未经者恐不免嫌繁。”二是库房的总领名唤吴新登一干人对宝玉的奉承。脂砚斋评道:“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 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 彼则潸然泣下, 余亦为之败兴。”我们可能注意到为了填补宝玉在路途中的时间空隙插入的这两段情节都写的是下人对主子的媚态,正如脂砚斋说的:“侍奉上人者,无此等见识,无此等迎奉者,难乎免于厌弃。呜呼哀哉!”这不仅是贾府奴才独有的现象,而是所有侍奉上人的下人们必备的生存技能,世道如此,世态如此,适者生存是普遍的法则。这也是对世道黑暗阴森如恐怖丛林的重要揭露和控诉。更应注意到脂砚斋的评语中“经历过者则喜其写真。未经者恐不免嫌繁。”和“余亦受过此骗。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等语。这两段评语无疑透露了作者与脂砚斋的身份,即这两则故事的情节作者和评者都是经历过的,因此他们喜欢写真。三十年前也同样奉承过脂砚斋的人就在身边,如果三十年前脂砚斋正好是宝玉此时的年纪,此时的脂砚斋大约四十来岁。由此,大体可以联想到贾宝玉的身上有脂砚斋的引子,也有作者的引子,一芹一脂有类似的家族由盛转衰的经历,猜想他们出自同一家族是合理的。根据第一回脂评,曹雪芹去世十年后脂砚斋还活着,他们的具体关系是什么对读懂该书的“本旨”并没有那么重要。观《红楼梦》用“闲笔当正笔,配角当主角看”倒可能是观书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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