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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程时钿的小小说《守望》

 黄石新东西 2020-08-03

鬼魅缠绕着阴郁的魂灵,四周寂定,如一潭死水,空旷无声,只有他目光矍铄,心潮涌动,守望着来时的路。  
他享受过老来得子的恩宠,在贫穷滞后的农村,男丁都是掌上明珠,宝贝疙瘩,头上又有三个姐姐疼护,可谓是命比蜜甜。  
父亲是钢厂的正式工,待遇丰厚,娘亲聪慧贤良,勤俭持家。当街坊四邻为果腹犯愁时,全家一只脚已迈入了小康的队伍。  
他小名叫“獾子”,头脑敏捷,动如脱兔,乃娘亲所取。直到喊顺口了,真名也渐渐被遗忘,獾子一天天长大,桃子毛的小脸蛋白皙红晕,五官匀称,常被同伴戏谑成娘们儿,他总是莞尔一笑,溜之大吉。  
九十年代末,钢厂效益衰落,掀起了大规模的裁员风波。父亲三权的铁饭碗也恐难保全,于是赶紧上下打点,求得薄面,厂长念他是首批建厂元老,准许延期一年,开春归农。  
三权如打霜的茄子蔫头呆脑,原本的铁饭碗即将不保,“家属顶职”的福利也被废除,真是心里不顺两头堵,獾子借机上位的美梦也付诸东流。  
獾子初中毕业时年满十六,没考上好高中,却也不愁书读。暑假时帮母亲收割播种,田塍地垄上窜下跳,虎虎生风,别看獾子瘦弱,脊背却坚韧有力。  
始料不及的噩梦正步步紧逼,这一年三权变了,工作不积极,还酗酒打老婆,最可气的是背地里和厂里的女职员眉目传情,每次看到母亲挨打,獾子便蜷缩成一团,不哭不闹,眼神像刀子般锐利……  
都说酒能乱性,堕能蚀根,三权是着了魔障,那妇人虽不鸠占鹊巢,却要他抛家弃子,双宿双栖。  
一场浩劫在所难免,英子承受不了重压愤然离家,走得悄无声息,连獾子都未言语半句。蒙在鼓里的獾子整日沉默,蹲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发呆,极目远眺,嘴里嘟囔不止。  
树冠张牙舞爪地猥亵着獾子,他浑然不觉,嘴里唱着母亲的摇篮曲:“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三伏天总是能够乱人心绪,抽离本真,烦躁与忧郁交错,念母与恨父撕咬,无边的疼痛让城池沦陷,獾子进入了亦幻亦真的世界。应该说是如瘟疫般可怖,让封建和愚昧裹挟的灵魂是孤独的,是万劫不复的,可父亲却只认为是思母成疾,便请道士设坛驱魔,蜻蜓点水,一把桃木剑和冥符在装腔作势,把獾子弄得晕头转向,呓语游离……  
那个梦想着背上书包,朗朗诵读的獾子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到处流浪,喝浑水,乞嗟食,说胡话的獾子。每天他都会光脚赤膊,在餐馆的泔水桶里淘宝,垃圾堆里的熏臭中拾金,旁人躲避捂鼻,闲言碎语,扼腕叹息与他毫无干系,好在他知道回家的路,月光就像是母亲明亮的眼睛,照亮黑夜,也照亮他。  
可自生自灭的放养激发了内心的魔鬼,他不再循规蹈矩,有时睡桥墩下,有时睡马路牙,有时还睡垃圾池……  
三权大部分窝在妇人家,吃香喝辣,偶发善心便回来看看獾子,可总见不着面,他怕吐唾沫,嚼舌根,便和妇人想一万全之策,掩人耳目,原来就是画地为牢,“囚笼困兽”之法,让獾子寸步难行。  
冰冷的铁笼冒着寒光,一排排锈蚀猥琐的铁柱岿然伫立。獾子不知是被五花大绑,还是被施了障眼法,反正就是乖乖地束手就擒。  
三权这回可以高枕无忧了,早上把瓷碗塞满,馒头两个,清水一碗,有点“断头酒”的架势。中午很少着家,嘱托邻居送些饭菜,到月底提些酒肉杂货算是报酬。晚上那顿更是有一口没一口,心情好他就捎些吃食,反之两手空空,多半是邻居看不过,会把家里吃不完的放到瓷碗,獾子面对送饭的人都会起立。众人百思不解,听到他嗷嗷地乱叫都知道是在催饭了,囫囵吞枣的吃相让人心酸,可他却吃麻麻香,自得其乐。  
送饭倒不打紧,难闻的气味却弥漫铁笼,令人作呕,大小便全都集中在逼仄的墙角,早已发酵。送饭人都戴口罩,带手套,动作迅捷,獾子会依旧起身,吃完后会像戏子一样亢奋,口若悬河。  
姐姐们在得知獾子被关押后悲痛欲绝,誓要与父亲断绝往来。为了不连累乡邻,便合计着轮流送饭,打扫换洗,春去秋来,从不间断。三姊妹履行着亲情的守护,也曾绞尽脑汁,想把弟弟解救,可谁家又能真正收留,谁家能够容纳一个口齿不清,思维混乱的异类?  
獾子除了本能的饥饿,就只剩等待,等待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熟悉的面孔……  
不知是在月黑风高之夜,还是在朗朗乾坤之时,獾子从铁笼爬出来了,三权也消声匿迹了。一时间谣言四起,有说是獾子偷藏了钥匙打开了笼子,也有传言是三权放走了獾子。  
几天几夜的逃亡,让原本躁动不安的獾子饱受折磨,在众人四处找寻无望之际,竟然神奇般出现在老槐树下,蓬头垢面,定若游僧。  
众人议论纷纷,说三权是挨千刀的,气跑老婆,害子成魔,还要当逃兵,实在是天理不容!  
房头的德叔实在看不过,看到侄子孤苦伶仃,便和长辈们出谋划策,主动承担起照顾獾子的重任。乡亲们也都热心援助,有给獾子联系医院治疗的,有帮德叔挑砖搬瓦的,也有巧妇赠送棉被衣物的……  
几日过后,屋子像新娘一般门楣添彩,荧光环绕。獾子被送到医院,医生说错过了黄金疗程,往后余生也只能乞求上苍,让他不要乱跑,立地成佛。  
说来也神,从医院回来,獾子就再也不跑了,守着院前的枣树,默默呢喃。再就是挪到马路对面的屋檐下,默念咒语,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说唱,只是音量少了之前的亢奋和躁动,不论寒冬酷暑,落雨天晴,他都会长时间的站立,望望天,再瞅瞅地……  
德叔自接手獾子后,让三姊妹感恩万分,也结束了她们冗长的送饭旅程。不过还是会定期回来给弟弟刮胡剃度,拾掇换洗,看着弟弟整洁木讷,心酸的泪水氤氲了时光,喷薄而出……  
一晃德叔照看獾子三年有余,獾子也慢慢习惯了亲人般的关照,只是本能的躲闪和防卫还在,那一身密密麻麻的芒刺,如刺猬根根扎心,连筋带血。天可怜见,他的眼神略有缓和,不再暴戾,不再迷茫,可他的世界终究是受人指使,任人摆布。  
听人说三权在外衣衫褴褛,风餐露宿,被那个狠心的妇人赶出家门了。消息一出,全村哗然,可獾子却静得后怕,他欹靠在枣树下,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等一场镜花水月,盼一次投胎轮回……  
獾子还在孤独地守望,还好有姐姐的血浓于水,有德叔的仁爱厚道,有乡亲的朴实爱心……

[黄石文坛]程时钿的散文《柴火饭》


程时钿,1983年出生,“港湖诗书画协会”会员,喜欢传统文化,爱好文学,偶有文字见报。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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