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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 寞 的 村 子

 时光捡漏 2020-08-03

感悟平凡人的生活点滴,

你也可以做更出彩的自己。


寂 寞 的 村 子

︱辛 

周六照例回了老家,村子一如既往的安静,中午十一点左右,街道上几乎没有人,看得见的大门有一半上锁,另外的小一半基本上大门半掩,听不见喧闹说话声,偶尔有几辆小车从村子东西大道上驶过,给这个过于安静的村子搅起一阵风,惹得街道两边高耸的雪松摇摆不停。

村子的现状已经持续多年了,除非逢年过节,难得见到街道人来人往,即便是村民集中的广场也鲜有人影,最多见的只是几位古稀老者和尚未成年的小毛孩。两株百年皂荚树投下巨大的两块阴凉,本是热闹的棋桌已经覆满了一层灰尘。麻将馆冷冷清清,大凡有劳动力的已经漂泊在天南海北,或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门口打工模式,足以给村子带来生机和活力的学校已经撤并多年,也不知道孩儿们的周末是如何度过?大概是宅在家中看电视,或是忙于扎实的学业罢!

村子里和我一般年龄的很多,几乎没有人呆在家里,只有春节时候回来几天,候鸟一般飞来飞去,全年都在外地工作。逢着村子里有人家过红白喜事,为数不多的村民聚在一起的时候,看着人气很旺,诸多面孔中最少的就是青壮年。家中有正在上学的小孩,稍有经济基础的,或是家中有老人照料的,往往都是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去打工地求学,最近的当然是县城,租一处住房,让孩子享受县城的优质教育资源,自己也可以寻个灵活的工作,既可接送孩子上学,操持一日三餐,又可增加一份为数不多的家庭收入,县城里的生活也会过得滋润、舒坦!城市呆久了,住惯了,便也寻思着买一处商品房,永久性地做“城里人”,这几乎是每一位外出务工者的想法,有一处法律意义上属于自己的房产,会让每一个漂泊他乡的务工者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这个城市接纳了自己,自己也终将融入这个城市。

三婆在是我操持午饭时候进的门,最近看来精神状态不佳。七十多岁的老人,一个人在家,午饭也是前日做了一顿没吃完、一连吃了两天的剩饭。三婆坐在厨房,和我东拉西扯的聊着家常。独居的老人没有说话的伴最是难熬。三爷去世两年,身体一直硬朗的三婆看着日渐消瘦。一辈子生儿育女,女儿们的生活算不上富裕,倒也殷实。儿子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多年在外经商,现在定居上海,有房、有车、有存款,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三婆最高兴的日子莫过于每年儿子(我称呼其为五爸)回来的几天,足以让三婆幸福好几个月。曾经在五爸的再三请求下,三婆去上海住了一段时间,说起这段往事,三婆每次都是决绝地表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上海。三婆的痛楚我是理解的,试想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老太太,置身于高楼林立,左邻右舍形同陌路的环境中,不会用普通话与别人交流,上海话更是不理解,想要表达的意思别人又听不懂,这无异于关了无形的禁闭!五爸不能时刻陪在三婆身边,即使下班回家也是一身疲惫,说不了几句话便早早休息,空留三婆一个坐在客厅,看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电视里的人和事,心里无尽地思念缠在自己脚下的大白猫,院子里的每一株桃树,门前巴掌大的几块菜地。三婆说起这段上海之行,总会充满怜惜地表达儿子在外工作的种种艰辛,“唉,额娃忙地很,一晚上回来乏地,有时候由不得自己发脾气,额娃辛苦地”。无论怎样,三婆还是因为五爸而自豪,这让她在一伙老太太中多了几分豪气,上了年龄的老人们没有什么可攀比的,唯一能让她们引以为豪的就是在子女的生活和事业。能够在上海滩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票子,还有公司,这让别的老者羡慕,也让三婆在孤独的守望中多了几分自豪。每次五爸临回来的前夕,三婆只要一看到我,就会急着告诉我这一消息,儿子回家的短暂停留足以让老太太高兴好一阵子。倘若因为种种不可预料的原因而临时取消回家必会让三婆失落好几天。三爷去世两年了,三婆依然每天忙活着房前屋后的几块菜地,能在傍晚时分接到上海来的电话是她一天当中最幸福的时刻。三婆说,五爸打算再有三、二年移居宝鸡,到时候就可以每天看到孙女,不用这般牵肠挂肚。三婆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幸福,一脸憧憬,也是,终于可以看到儿子待在身边,每天给儿子做手擀面,看着他一脸馋相地狼吞虎咽,这就是三婆最大的幸福。这两三年到底有多久,我没有确定的答案,三婆的幸福寄托在一个个三两年之后,这是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只有这份期待才会让她在日复一日的独居生活中有那么一点盼头!

从小就在这一片土地上长大,习惯了左邻右舍因为门前或是承包地界畔而发生的争执,也习惯了张三李四家儿媳与公婆因为鸡毛蒜皮而引发的口角大战,但在这近十年,曾经的这些场景几乎绝迹,青壮年大都外出务工,对于曾经全家付诸希望的几亩农田已成为生活中附带的一小部分,出外打工一个月就胜过庄稼地一年的收入,所以,人们不再过分计较承包地的回报,少有因为界畔而发生的争执。年轻的夫妇大都在外打工,留下未成年的孩子交与爷爷、奶奶照看,一年到头回来就几天,婆媳之间只有长久未见的亲热,哪有吵架的闲暇?在村子最有人气的时候,也只是春节期间的一周左右,过不了正月十五,村子重又恢复往常的宁静,为生机而奔波的青壮年如同候鸟一般飞离村庄,远赴他乡,留给村子的只有年迈的老人和懵懂的孩儿。

三婆最后说了几句话,算是她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认同吧!“社会变了,额不能指望儿女都守在跟前,都有自己的家,都有孩子,要上学,要买房,不出去挣钱能行吗?额现在身体还可以,你二姑每周末回来二天,我一个人也不闲,种噶菜,看噶电视,和隔壁天佑他妈,小兵他妈几个说噶话,日子过得快地很。你五爸打电话说国庆节要回来两天,我准备八月份把屋里装修了,他一家子回来住也就方便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很无奈,但又充满对儿女的体谅和疼爱,“养儿防老",可真正老了的时候,有多少儿女能每天陪在老人身边,侍茶奉水,践行孝道呢?这不现实,也不大可能,老人无不希望儿女各自的事业和生活顺风顺水,可自古就有“忠孝不能两全”的现实。选择了事业,就难以顾及家庭成员的感受;顾及老人的想法,也许前途不可限量的事业就此打住,这似乎永远都是无法平衡的矛盾。

父亲一个人在家生活也快半年时间了,他只是村子一大拨相同境遇的同龄人的一个缩影,父亲却是没有棋牌爱好,这让本来平淡的独居生活更加索然无味,起码我是这么理解的。最近这二、三年,父亲学会了给自己烹饪简单的餐食,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与时俱进。曾经去西安小住几段,总是因为习惯不了城市生活的种种而选择独居老家,出了房门便是偌大的院子,随地吐痰是他的权利与自由,可住进了商品房,这些在老家的生活习惯一下子成了束缚他的绳索,即便没有人要求他怎样,自己已经忍受不住对无拘无束的老家生活的渴望,于是,选择一个人在老家生活,每天侍弄他的三亩麦田,用心栽种门前菜地的应季蔬菜,整理多年来家里积存的废旧物品,把我看了毫无用处的一些陈旧废品捆扎地整整齐齐,堆放在卧室、楼道、或是过道,这些“挡道”的物品曾让自己与父亲争执多次,往往是无果而终!现在我也想通了,这个家里,父亲喜欢这么摆设都行,毕竟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与父亲在一起共处的日子并不多,由着他的性子,顺着他的脾气,这也是孝顺的一种!父亲第一次去我置买的商品房,从一楼到五楼,中途休息了二次,父亲忿忿地说:“买这么高的房子,。就没有想过让你爸来住么!”,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也好,自己的工作决定了自己在这片熟悉的故土成长、工作、退休、直至老去,我可以在任何时间都去陪陪老人,可以在酷热的夏天给他买几牙西瓜,或是冰冰凉凉的蜂蜜粽子消暑降温;可以在寒冷的冬日傍晚给他提一份热气腾腾的饺子,驱除身外的凛冽北风!

我不喜欢听到别人说我的父亲一人在家住———尽管这是事实,这会让我马上联想到“空巢老人”这个时下流行词。确切地说,父亲不属于此行列,它可以随时去每一个儿女的家里,他可以不用守着一份电话中的无期承诺而憧憬未来,他可以随时见到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只是他放心不下、割舍不下老家的房子,以及在他看来颇为重要的一切。父亲的坚守让这个家没有了孤独与荒芜,随时进门都可以感受到生活的气息与家的味道。门前菜地里长势喜人的各种应季蔬菜向过往的路人骄傲地宣示这是家中有人的院落———而非无人居住的荒宅!

三婆在和我聊了近二个小时的寂寞后略显兴奋地回去了,我的午饭也已经大功告成,父亲平整麦田塄坎还没有回来,晌午时候的村子更加安静。好事的无人看管的小狗不知趴在谁家的院墙下打着瞌睡。站在门口的大路上东西看去,没有看到端着大腕、蹲在自家门前咥干面的熟悉画面,只有寂寞的松树,永远呆板的一根根电线横在半空,打发着平常不过的一天光阴。

这是寂寞的村子,时光快进二十年,村子还要比现在更寂寞,那是多么令人伤感的画面……。 

来源:时光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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