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打 工 夫 妻 文 | 文周锁 老钱夫妇再次流泪了。 泪水涩涩的。 这是多年委屈的苦水。 他（她）们流着泪告别了这个城市。流泪既为自己的过去，也为自己的现在；既为这个城市，也为这个社会。 现在，他擦干泪水，想起从前。 “人间天堂”竣工了。 红日初升，楼房错落有致，树上有几只活泼的小鸟儿在欢快地叫着、跳着，晨曦中宣泄着一种壮美。不远处，却是另一种景致。“满园春色”开始施工了，阵阵金属地撞击声接连不断，水泥、钢材、钢架在汇集，塔吊矗立。不多时，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团笼罩在工地上空，拖着鬼怪一样的尾巴，顺着风延绵。修起的楼房黑压压一片，在艳阳中静默，好想在哭泣。仿佛被太阳晒化的脚手架在缕缕金光中呻吟。白色板房遍体鳞伤，染上了土色。地面散落的纸袋随风乱飘。光着膀子的工人整天起早贪黑挖地基，拉钢筋，砌砖头……忍受着工头地谩骂和欺辱。 老钱和妻子来到工地，尽管离开“人间天堂”时 ，工钱不曾结清。 他（她）们心中有着美妙的歌： 只愿在午夜陶醉 多想使世界能变恬静湖水 让那伤心的事随风远去 两眼合上朦胧的泪水 但愿不再受冷遇、憔悴 远处那灿烂美景却要继续追 为了一个梦已累多少次 是你伴我，我伴你, 受过了最难耐的累 在依稀的爱里 相濡以沫 除了他（她）们能有谁 老钱穿得十分朴素。一件白衬衫,一条蓝裤，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吸引人。他的头发泛黄，衬托出脖颈诗意一样光泽。白杨树一样挺直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世上没有比他更加坚毅，入画的男子。他清澈的眼睛微笑着，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 。他那一张黝黑的脸，焕发着深沉的神情。他每到一处，就用汗水和心血建造出美丽的建筑物。 妻子虽在打工，但她美在自然，艰辛不曾改变她的容貌。她的容貌告诉人们美丽不是贵妇的专利。 一头黝黑的秀发泛起微波。细长的柳眉下，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流露着妩媚，曼妙纤细的身材，有着一种天然的温柔绰约、贤惠通达。生活让他们牵手，相随相依。多少个春秋，拉着手，扶持着走。时光悄悄流逝，光阴不再使他们天真。夫妻相濡以沫，屡经生活酸甜苦辣。精彩地牵手，相互扶持的时光，演绎着溜走留下的点点滴滴，多少苦，多少乐，常伴随左右。娴熟柔情的枷锁，锁住彼此的心。 他喜欢她的笑容——笑得灿烂，笑得天真。妻子笑声总是能荡起快乐与幸福的味道，总能滋润着他心中的花永不凋谢。她羞涩的笑容，含情的脸颊，彼此都会傻笑地陶醉于其中，甚至还会腼腆地重演那个片段——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红润了带有灰色的脸。痴痴含情的眼波中，藏不住心灵深处那瞬间地触动。 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老人的晚年，孩子的未来，家庭的责任，他（她）们必须把所有的风雨一同挑在肩上。他（她）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早晨带着星光来到工地，又披一身星光回到住处。 尽管他（她）们辛勤地劳作，可是，辛劳的报酬一次又一次被拖欠，有时，勤苦钱被赖掉。 现在，夫妻俩正在给三十六层高的大楼做外粉。简易的吊篮从楼顶吊着，老钱站在里面干活，一条保险绳栓在他的腰上，妻子也有同样的保险绳。他刷了一层，又一层，妻子在每个楼层上给他供料，这时，吊篮正好和妻子的楼层一样齐。阳光直照在楼房的墙壁上，墙壁反射光让人不敢直视。炽热的阳光烤在老钱的背上，汗水顺着老钱戴的安全帽流了下来。老钱头顶发热，硬硬的塑胶硌得老钱头皮发疼，不一会儿，汗水就顺着帽带流了下来。老钱手里的铁抹子被晒得有40℃-50℃ 。手不敢接触，只好多加手套。老钱觉得这样做出的活会走形，因此，只带一双手套。妻子只好每隔一段时间，让老钱换一个抹子，这时，妻子微笑着，相互对望一下，彼此又会陶醉于其中。 工地上卫生条件很差，有许多蚊子。蚊子叮咬老钱，他的手上起了很多包，奇痒、疼痛难受。据说用一种叫做蚊虫花露水涂抹很管用，可是老钱没有宽裕的钱去买。妻子责怪他，他笑呵呵地对妻子说：“我不娇贵，用不惯用那么贵重的东西。”妻子的脸也被蚊子叮咬了，隆起的小疙瘩同样奇痒、疼痛难受。这时，妻子拿来家里种的一种叫蚊子草的植物，在丈夫和自己被蚊子叮咬处抹了抹，果然，好了许多，这时，老钱望着妻子的脸笑，妻子知道为什么，故意把脸凑给老钱看。两人都笑了。 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老钱夫妇建造过的一座座高楼已经融入这座城市。一天，他（她）粉完一栋楼的最上层，天黑了，他（她)们俯视这一城夜色，灯光汇演，触目所及一片明明灭灭的海洋，忽明忽暗的点点亮光映射出城市的轮廓，给人以立体感。霓虹灯闪烁，如夺目地流瀑，从人间流至银河。令人难以分清哪里是灯。哪里是星辰。 老钱和妻子在打工，也在建设，建设人间的天堂。 老钱夫妇又在给另一栋楼房做外粉了。突然，妻子的胃疼得厉害，汗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嘴里发出难以忍受地哼哼声，头歪在一边，身子蜷伏着靠在墙壁上，痛苦地呻吟，脸色苍白。老钱吓坏了，他从十楼上背着妻子就往楼下跑。妻子坚持自己走，老钱不让，他背着妻子走，没有停下来喘一口气。妻子一阵感动，眼睛流下了泪水。其实，这是老钱第二次背妻子：第一次，是新婚时，闹洞房的人让老钱背妻子；这一次，背她。她突然发现老钱的背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宽广、厚实，她很心疼老钱。问老钱累不累，老钱说就算我到了老得掉了牙，勉强能走，也能背动她。妻子一阵抽噎，双手搂紧了老钱，趴在背上流泪了，脸贴在老钱的背上，一直到了医务室。 老钱想到了看病要钱，就将电话打给了修建“人间天堂”时管他的工头。电话里传来对方关机的消息，老钱很着急。 医生说是早上吃饭太急，又吸了冷风，胃受刺激，就痛了。让老钱的妻子喝点开水就好了。老钱叹了一口气，才放心了，回来继续干活。将要粉刷十六层楼时，妻子一定要老钱裹上裹腿，老钱嫌她唠叨，但老钱还是依照着妻子说地做了，因为，老钱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得了关节病。 工程短暂地停工，招来了工头，他声嘶力竭地辱骂：“你们是干活，还是磨洋工？”妻子想要发作，老钱摇了摇头。他和妻子只能放下尊严看着工头的脸色继续干活。 老钱离不开妻子，她满腔赤诚，襟怀坦白，像熔融的炉火，心比金子色纯。 每一次劳作，胜了艰辛 都有妻子的温存、心劲 她所有支持都给丈夫 她有 通达 聪慧地不凡心灵 老钱爱妻子，常常这样想。 今天，老钱夫妇是早晨六点中从三十里以外的家里来到工地上。摩托车从家住的山梁上沿着盘山公路奔驰而来，他（她）头顶着阳光，他（她）们就像从天上落下的一片彩霞。也只有这个时候，妻子才会安安稳稳地靠在老钱的脊背上，梦一般享受。可时间长了，妻子并不这样，她想用温暖胸怀给老钱温暖，老钱觉得温馨，生起力量。 工头说今天一定让他（她）们把活做完。 他（她）们想到了工钱，老钱和妻子心就晦暗下来。 这次，希望有好运气。领了工钱，顺便逛逛街。 老钱也想给妻子买一件新衣服。妻子的衣服太旧了，尽管妻子反对，但老钱一定要这样做。 老钱还想给妻子买一盒化妆品，当然不会花很多钱，因为老钱知道，妻子接到化妆品，享受的是一种情份。 老钱和妻子系好安全带，深情地对视了一眼。他和她干活的时候，或是很累时都会重复这个眼神，用眼神鼓励老对方。老钱走进吊篮，妻子给他供料。老钱一刷一刷地粉墙，一手拖着油漆桶，一手在墙上上下下地刷着。每一刷都刷得平平整整，光洁通亮；每一行与每一行都切合得天衣无缝。整个墙面就像一块玻璃一样平整闪光。看老钱就像是资历很深的画家敞开胸襟描绘一副传世的画卷，再看妻子深情款款，仿佛是在朗诵着最质朴、最真心的爱情诗篇。 妻子把所有苦和累都忍了，把所有的心酸和委屈都藏了，因为她知道——他（她）们处境艰难。不是老钱的错。 中午，活做完了。老钱从吊栏里走了出来，同妻子一同取下安全带站在一起看着他（她）们的杰作，欢欣在心里，忘记了疲劳，忘记了一切。这时，一群人走来，赞叹，称奇！其中有一人老钱觉得他是行家。 那人说是老钱夫妇，和老钱夫妇一样的人刷亮了人的眼睛，刷亮了我们的城市，刷亮了生活。老钱和妻子心里一阵激动，这是老钱和妻子听到的最贴心、最温馨、最受尊敬的话。 一个浑身散发着强烈威严的男人来了，他背光而站，低着头。油油亮亮的头发盖下来，遮住了眉目。在日光的照耀下，那层次分明的茶褐色头顶上居然还映着一圈儿亮光，让人不禁联想到骄横、霸气、愚蠢。他帅气得一塌糊涂。男人抬起头，眼神让人胆寒，他那泛着寒光的漂亮黑眸望向那里，那里似乎会被镀上一层阴森森的恐怖，闪得人头晕目眩。 他的逻辑是想结账就要等。 老钱夫妇能说什么？只好低三下四的忍着，为了结账只好看人家的脸色。 等吧！老钱心开始晦暗下来，妻子在抽噎！ 所有的计划都归于零。 一个字“等”等，等到何时？ 等的滋味几乎困扰了老钱打工的每一次。 等，好像写进了打工的法律条文，在现盛行。 等，好像是不结账最合乎情理的理由！就是官司打到最高人民法院也好像能说得过去。 当天，夫妇的工钱竟然全结清了。老钱夫妇流泪了。此时，他（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给他（她）们有做主的人了。 老钱夫妇再次流泪了。 泪水涩涩的。 是多年委屈的苦水。 他（她）们流着泪告别了这个城市。流泪既为自己的过去，也为自己的现在；既为这个城市，也为这个社会。 文周锁，凤翔县长青人，中学语文教师。作品散见于《写作导报》、《学苑周报》、《中学英语报》、《法制报》、《凤翔报》、《一览文学》、《宝鸡教育》；先后在多次征文中获奖；指导学生多次获得国家及省市县级奖励。 【悦读推荐】 我并不“渐行渐远”的故乡 责任编辑：辛 克 文字编辑：李 强 本期编辑：杜亚军 ◆ ◆ ◆ ◆ ◆ 【关注我们】 时光捡漏 ∣您的生活笔记 人生 · 生活 · 活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