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窦晓航 | 故乡的酸枣

时光捡漏 2020-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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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酸枣树在关中和渭北高原很常见，荒滩上、河道间、贫瘠的乱石缝、潮冷的背阴坡、笔直的陡崖边、甚至野草不能生存的绝境，常能看到它的身影。

酸枣对土壤养分要求很低，深不盈尺的浅薄土层也可以让它扎根；酸枣对水分要求很低，它的根扎得深，数月干旱都熬得过去；酸枣对阳光的要求很低，几缕清晨或黄昏的余晖便能让它青翠欲滴；酸枣对温度要求很低，哪怕寒风凛冽抽打它、皑皑暴雪埋没了、酷暑榨干它的枝叶、烈日当空炙烤着它的身躯，酸枣都会报以春华秋实。

静谧的荷塘里种植着莲花，文人墨客吟诗作文以自喻；肥沃的土壤培育着牡丹，高官富贾痴迷它的花叶；温室里栽培着玫瑰，热恋的情侣对它趋之若鹜。这些花都有漂亮的外表、浓郁的香味、鲜艳的花朵，男女老少都喜欢，蜜蜂蝴蝶也紧随它们花开花落的脚步。有谁留意过酸枣花？酸枣树开着不起眼的淡绿色小花，平凡无味，若不靠近仔细观察，花便与叶子混淆了。袁枚诗云“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酸枣树就像茫茫人海的无名草根英雄，为生存抗争着，不羡慕别人的优越，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

酸枣树的枝干根质地坚硬而粗糙，盘根错节扎入土地，若不奋斗让根须深入潮湿的土层，怕已旱死为柴，或被狂风连根拔起。酸枣的叶子是椭圆形，两头逐渐变尖，像极了东方人的眼睛，表面被蜡质层包裹减少水分蒸发，这是千万年进化的保护层。酸枣枝干里有尖刺，防止低矮且美味的叶子被牛羊啃光，这也是进化斗争的产物。若把植物喻作人，酸枣定是倔强命硬的汉子，孱弱娇气的人扛不住这恶劣环境，唯有生命力顽强的生物，才能承受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的故乡在凤翔西部柳林镇象山脚下，屋后绵延着丘陵梯田，酸枣树在梯田土崖边和山坡很常见。

酸枣是秋季大山宝贵的馈赠，果实由青绿变成淡绿，淡绿变成黄白，最后变成红色，熟透的酸枣甚至变成黑红。这酸枣密密麻麻，像堆积的玛瑙翡翠珠子，颗颗饱满、粒粒圆润，把枝干都压弯了。成熟的酸枣，果实由硬变脆变酥，熟透的酸枣变软，里面藏着浓稠的蜜液；硬的酸枣香甜可口，若是软的酸枣，放在嘴里轻嚼，酸枣薄皮下带甜味的酸汁弥漫在你的口腔，由舌苔两侧蔓延至牙根，挑战着你的味觉神经，让你皱起锁眉闭眼，酸得掉下眼泪。可酸甜味过后，却不由自主的捏起下一颗酸枣放进嘴里。

象山最慷慨慈悲，它养活着生的肉体、埋葬着死去的灵魂、轮回着生死大事、包容着世人的贪婪，酸枣满山遍野都是，摘也摘不尽，吃也吃不完。冬天，酸枣树叶凋零，还有酸枣挂在枝头，萧萧寒风里形单影只，白雪的无情抽打让它蔫瘪。你摘一颗投入嘴里，会哈哈大笑：“还是老味道！”

这酸枣，像无数祖祖辈辈看天地脸色吃饭的关中农民，朴实厚道、老实本分、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脚下的土地里为生存滴汗刨食，与天地抗争。农民的命苦啊，赖以生计的土地，被时代洪潮冲垮堤坝，地里幸苦劳作一年，略去成本，丰年一亩收入四五百，灾年还要折本。种吧，收入低，来回奔波影响打工挣钱；不种吧，舍不得骨子里深厚的土地情结，明知种地吃力不讨好，依旧坚守土地。

故乡的酸枣啊，是酸的，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