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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期 清 明 节 的 忆 思（小说） 文 / 魏黎 1 军长没有来。 军长今年的清明还是没有先来看望他的女儿。 广西边防烈士陵园，梅梅环视了一下周围，很多烈士有人拜祭过，可小燕的墓前还是寂寞如故，没有人前来祭供的痕迹。 梅梅有点失望。 她很希望能够看到军长。 这么多年了，军长的鬓发是否全白了？眼神还是那样严峻？步伐还是那样健捷？或许他现在不止是军长了，可梅梅心中一直喊他军长，就像眼前墓碑上桢制着小燕的照片一样，音容不改，永恒那个样子。 梅梅放下了鲜花，摆好了祭品，然后放好两个酒杯，打开了酒瓶，满满地倒满，一杯放在墓碑正前方，一杯自己拿起来，碰了一下说：“来，小燕，我们干一杯。” 梅梅不会喝酒，只呷了一小口，辛辣的酒气冲进胃里，呛得她咳嗽起来，梅梅拍了拍胸脯，让酒慢慢下去才说：“小燕，你不要怪军长，你也知道，他正在祭奠他的战友柱子，过几天就会来看你的……” 军长没有来，军长清明没有来这里，因为他今天正在沈阳的抗美援朝烈士陵园里，祭奠他的战友柱子，从抗美援朝烈士陵园建好那年，从把柱子鲜血染红的军衣做成的衣冠冢后，军长每年清明都要先去祭拜，从没有间断。 军长祭奠柱子后，过几天才会来这里的。 梅梅继续说道：“有几年清明后，我再返回来看你，分明看到有人祭供的痕迹。我想，那肯定是军长看你……” 南方的清明，并不清明。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即使雨停了，可天空仍是朦胧的，低沉的云层在天空中翻腾，好像还要下的样子。 梅梅说道：“柱子为救军长而牺牲，军长为他换军装，每年都去辽宁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祭拜他；你为救我而牺牲，我为你换过军装，每年也应该要来这里先看你。你是你爸的好女儿，我要做军长的好战士……” 梅梅停了停说：“在为你换军装的时候，我听到军长讲述他在抗美援朝战斗中，为他的战友柱子换军装的故事，这是和我们的故事多么相似的啊！” 2 朝鲜境内一座无名高地。 军长，不，那是还是位营长，可梅梅心中，他一直是军长。他正率领一营的战士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战斗打得异常的激烈，三天三夜，一个营的志愿军，以无比顽强的精神和毅力，坚守着无名高地，硬是让装备优良和数量几倍的敌人无法攻上去。 敌人很是恼火，敌人岀动了飞机。 一群飞机如一群苍蝇一样 在上空盘旋。 炸弹如冰雹一样投了下来。 整个无名高地火光冲天，轰炸声震响一片。 军长，那时还是营长，正探头想看看敌情，“唆----”的一声，从上而下，一个炸弹落了下来，他正在战壕坑里，已不能弹跳了，只好卧伏下去。 千均一发，他一旁的柱子，朴向了他，完完全全地覆盖着他。 “轰----”的一声巨响。 柱子中弹了，鲜血像花一样染红了他的军衣。 “柱子，柱子……”他翻了起来，掀开了泥土，托起柱子的头叫道。 “营长” 柱子笑了笑：“营长，我有一个请求，把这带血的军衣换了，我要精神去见我父亲，他是打日本鬼子的老兵，战死在台儿庄……” “会的，会的。”他噙着泪水，使劲地点头说：“柱子，你为什么要这样……” 柱子睁开了眼，声音微弱地说：“营长，我几代都是军人，为了… 值….” 还没有说完话，头一侧，便牺牲了…… 他简直要哭了，他紧紧地抱住了柱子，但是残酷的战争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柱子，凭着战斗经验，他知道，敌人狂轰乱炸之后，又要新一轮进攻。 他打开了空酒瓶，努力地摇下几下，希望还能滳下几滴酒，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只好努力地闻几下酒瓶余下酒的余香，把酒瓶远远地甩了，他像疯了一样率领战士，又一次打退了进攻的敌人。 残阳如血。 如血的残阳洒满整个高地，分不清哪儿是血迹，哪儿是霞光。 周围是暂时的安静。 军长（那时营长）脱下柱子染有鲜血的军装，把自己的一套军衣给柱子穿上，既然有点破旧，可柱子穿得非常得体，他帮柱子扣好扣子，把他的帽子也换了，柱子还是微笑的表情，显得那样安祥。 军长想，几代都是军人的柱子，穿着这样得体的军装，去见他的父辈，无任是哪个朝代的军人，都会感到自豪！ 他把柱子埋在无名高地的最顶上，但把他的军衣军帽一直保留着，上面有柱子干斑的血迹，如同有柱子身体的气息。 战争结束后，1951 年，我国决定在辽宁建一个抗美缓朝革命烈士陵园，军长用柱子带血的军衣、军帽，做了一个衣冠冢，每年清明都要去拜祭，并不是因为柱子救过自己的命，而是因为柱子是抗击侵略的军人后人，无任他是国民党的军人，还是共产党的军人，都是中华民族优秀的军人。 他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军人，应该如此。 梅梅所感动的，也就是这一点。 军长在她心目中也就这样高大，她每年清明来拜祭小燕，也并不是因为小燕救过自己的命，她认为自已曾经是一名军人，也应该如此。 3 梅梅倒下了第二杯酒，端起手中的酒，对着墓碑说：“小燕子，我知道你会喝酒，像军长，可姐我不行，我只表示一下。” 梅梅用嘴唇呷了一口，再倒在地下，然后又把墓前的酒倒在墓前，表示小燕喝了。 梅梅喝了少许酒，有一点醉意，美丽的脸上泛起少许的陀红，愈加显得妩媚，她理了理头发，一只手抚摸看墓碑，就像抚摸着小燕那瘦削的肩傍，眼晴望着远方，情不自禁想起那峥嵘岁月…… “文革” 后恢复高考，梅梅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刚要毕业，便遇上对越自卫反击战，梅梅满胸热血，和其他同学一样，强烈要求上前线。 梅梅如愿以偿分到某野战军医院，成为一名最年轻的女医生。 野战医院是安置在山凹之中，周围是郁葱的山峦，热带植林密布，高大乔木如伞如盖，遮天盖日。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到处都是明媚的风光……” 梅梅和另外几位男同学还没有走到野战医院，就听到一阵优美的歌声。悠杨的旋律在幽深山谷中绕盘，很是好听。 团长安排好几位男同学后，转身对梅梅说：“张梅梅同志，考虑到你是位女生，安排你和另一位女生一起住，好吗？” 梅梅说：“好呀，是哪一位？” 团长说：“听到歌声没有？走，带你去看看。” 梅梅跟着团长来到大厅帐篷傍，从外往里看，见到一位青春少女站在中央，正尽情歌；周围受伤的战士默默地倾听，一时间忘却了疼痛，忘却了烦恼，忘却了战争…… 团长掀开了门，朝那少女招了招手。 少女走了过来，团长说：“小燕子，安排一个伴给你住。” “好哇” 少女绕过团长走到梅梅前面说：“想必就是这位姐姐吧，你好，我叫小燕，大家都叫我小燕子。” “你好”梅梅和小燕握了握手，说：“我叫张梅梅，以后多多关照” 团长说：“小燕子，你带张梅梅同志去安排一下。” “好的”小燕一把拿上张梅梅的一个小背包，牵着张梅梅快乐地走。 4 小燕给梅梅第一印象，真的就是一只欢快、活泼、健康的小燕子，不仅青春靓丽，而且能歌善舞。 她们的房间里，在欣赏小燕优美的舞姿后，梅梅若有所思对小燕说：“我看你不是做护理工作的。” 小燕说：“那我是做什么的？” 梅梅说：“我看你是军文工团的。是你自己强烈要求到前线医院来的。” 小燕反问：“你不也是一样？” 梅梅说：“我看你应该是学艺术师范的学生，今年最多十七、八岁。” 小燕停了下来，盯着梅梅说：“我看你不是个医生。” 梅梅说：“那我是什么？” 小燕说：“是个算命先生。”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着。 “我们很投缘，梅梅姐，我们喝点酒。” 梅梅吃惊地问：“你会喝酒?” “半斤的酒量” 梅梅看着小燕，有点不相信。 小燕说：“没办法，父亲的遗传。” “你父亲很会喝酒？” “最少一斤的酒量。”小燕说“还不是广西这种米酒，是我们江西谷烧的酒” “你父亲每次喝酒，你也吵着要喝，你父亲就依着你、让你喝，慢慢地你就喝开了，对不对？” “说你是算命先生，一点都不会错。”小燕又饮了一杯酒说“可我父亲不是什么都依着我，他给我取名叫小燕，说让我自己去飞，可他让我飞吗？” 梅梅说：“我知道了，你父亲管束你，你一气之下便来了这里。” 小燕说：“他才难得管我，来，你也喝点酒，这是好东西” 梅梅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进入胃里，呛得她一阵咳嗽。 小燕银铃搬的笑声…… 梅梅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他也是个军人”小燕说“他打仗前要喝酒，他说，喝了酒才有劲杀敌。” 军人，喝酒，梅梅沉默了，仿佛看到一位魁梧的汉子，喝了一坛酒，把上衣一脱，飞舞着大刀，大喝一声，冲进敌群…… “不谈他了”小燕收拾了酒杯，坐到梅梅身边说：“ 有时看到受伤的伤员痛苦的样子，我真恨自己无能，现在你这个军医的高才生来了就好了。” “你会唱歌跳舞啊。” 小燕说：“那有什么用？可你能挽救战士的生命啊。” “……” 日子就这样繁忙而充实地过着，小燕跟着梅梅打着下手，俩人形影不离，亲如姐妹，有空的时候，小燕给伤员唱着歌儿，梅梅在一旁打着节拍，伤员们都痴痴地听着，一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忘却了战争、忘却了思念…… 前方的战斗几乎很残烈，不时有伤员抬了进来，小燕停止了歌唱，跟着梅梅和其他医生一起伤员。 有一个身材魁梧、脚歩侨健的军人大步流星进来，团长和几位军人紧跟其后。 来到伤员旁边，他放慢了脚步，深情地凝视着大家。 “军长”有人轻轻地唤了一声，梅梅跟着大家一起抬起头，只见军长严俊的脸带着慈祥的微笶，正关切地和大家点头。 奇怪的是小燕护理着伤员，都不抬头看一下军长。 5 在抗美援越战斗中，我国对越南这个比邻的小国，给予了大量的物质和技术方面的援助，其中就包括了游击战术。 在1979年，背信去义的小越南，吃着中国大米，拿着中国的枪炮，反打着中国人，是可忍，孰可忍？我国奋起反击，小越南如何抵抗得了我英勇的解放军？在前线节节败退。 可是诡计多端的敌人，运用了我们的游击战术，组织了一个小分队，绕过前线作战区，偷袭了我后方野战医院。 “轰 轰” 一阵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战斗很突然，许多伤员牺牲了。 敌人有备而来，他们利用茂密的热带树林和崎岖的地形，疯狂地射击我方战士，“呯 呯” 一阵枪战，梅梅和小燕被两名战士保护跳岀了野战医院，转旋于后山一片郁葱的热带森林之中。 五、六个敌人如影隨形地跟了过来。 “呯呯” 几声枪响，两个敌人应声倒下。 我方一名战士也英勇地牺牲。 为了保护梅梅和小燕，另一名战士把敌人引向反方向。 敌人跟了上来，这名战士拉开了手雷，突然反窜了回去，还没等敌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轰”的一声，战士和两个敌人同归于尽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敌人和梅梅小燕在森林中周旋了。 这个敌人很是狡猾，他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像狼一样窥视着猎物。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梅梅把一只鞋丢了岀去，敌人“哒哒” 地打了两枪，小燕瞄准目标反击，敌人很有战斗经验，早己躲开另一个地方了。 周围静寂得可怕。 善长于密林之战的敌人，不知什么时候象蛇一样无声地窜到梅梅的侧面，一支乌黑的枪口己经对淮了梅梅的太阳穴。 一切挽救都没有时间了，小燕像一只敏捷的燕子飞般地扑向梅梅。 “哒---”一声枪响，罪恶的子弹从小燕的前胸打进，鲜血像花一样渗散在整个军衣上…… 梅梅举起手枪反击，一枪打破了敌人的头。 梅梅抱起小燕的头，焦急地呼喊：“小燕、小燕……” 小燕睁开了眼睛，带着微笑说：“梅梅姐，我要飞走了……” 梅梅说：“小燕，你要挺住，我要救你。” 小燕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去救其他的战士……”话还没有说完，头一侧，牺牲了。 梅梅己经泪水满面，悲伤欲绝，久久地抱着冰冷的小燕。 团长带领战士清查完周围，最后来到这里，看到花一样的少女就这样永远安祥地熟睡，无不惋惜，都摘下军帽，低头哀悼……. 6 第二天，接到上级的命令，要把烈士的遗体全部运回国内烈士陵园统一安葬。 梅梅仍沉浸在无限的悲哀之中…… 团长默默地走过来说：“小燕是你的好朋友，也是我们的开心果，你知道吗？她还是军长的女儿。” “什么？军长的女儿。”梅梅愕然地望着团长。 “对，她是我们军长的宝贝女儿。”团长点了点头说“她本来是军文工团的战士，是她在战前强烈要求来这里。如果是在文工团，她绝对不会牺牲的。” 梅梅点了点头。她回想起见军长的情景…… 团长说：“军长现在来了，他要见你。” “军长要见我？” “嗯” 团长说“军长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任务？” “为女兵换军装。”团长说“除了小燕，还有几位牺牲的女兵。” 梅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见了军长。 军长依然一脸如往的严肃。 梅梅敬了一个军礼，悲伤地说：“军长，小燕是为了保护我而牺牲的……对不起,今后就把我做为你的女儿吧。” 军长摆了摆手说：“小燕是我的好女儿，我感到自豪，你不要自责，来，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军长让梅梅坐下来，便讲述了在抗美援朝时，他还是营长，他的战友柱子用生命保护了他，他用柱子的血衣做了衣冠冢的故事。 然后军长拿出了一套崭新的军衣交给梅梅说：“其实这也是风俗传统，在我们老家，过世的人，都要换上新衣服。你是小燕的好朋友，又是女孩，自然这个任务交给你完成。” 张梅梅双手郑重地接过新军衣，如同接过一种沉重的礼遇，无任的对于死者还是生者，都显得极为庄严。 前方的战斗仍在继续，炮火爆炸声时有听到；南方的大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天空很低沉，浮着银灰色的云，树叶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小燕的眉目依然清秀，像安祥地熟睡。张梅梅小心翼翼地脫下她那带血的军衣，血已经干成血浆。张梅梅用水冼净小燕冰冷清凉的肌肤，然后像给襁褓里婴儿换衣一样，给小燕换上一套崭新的军装。 重新换了新戎装的小燕，显得更加美丽端庄。军长沉重地走近来，慈祥地看着女儿，缓缓地脫下军帽，轻声地说：“小燕，你是好样的，你为国捐躯是光荣的，你可以飞了，你放心飞吧，我跟你妈妈说，你飞到天上去了。” 军长继续说：“小燕，你会安葬在广西边防烈士陵园，可爸爸在清明不能去看你，因为你知道，爸爸每年清明要去沈阳烈士陵园，去拜祭那个柱子叔叔的。” 张梅梅在一旁说：“小燕，好妹妹，我毎年清明来看你的，带着你爱喝的酒，把军长这种优良的革命传统传下去。” 7 南方的清明总是低沉的，张梅梅看了看天，几乎要下雨的样子，她站了起来告别说：“小燕，天看样子要下雨了，我要走了，明年我还会来的；我相信我哪天会遇见军长的，真的，我好想再看到军长。” 张梅梅最后看了一下小燕的墓碑，慢慢地向陵园外走去，天，巳经断断续续下起了小雨，拜祭的人也断断续续地出来了。张梅梅打起了伞，走到陵园大门口，她看到一些年龄大一些军人，不由地又想起了军长，此时军长在北国的烈士陵园，是否也打着一把雨伞，是否也刚刚拜祭好了他的战友柱子呢？ 魏黎： 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惠州市作协会员，原江西天涯文学社理事，作品在《江西青年报》，《宝安日报》，《惠州文艺》等各大报刊杂志发表。多篇作品获奖及编入各大年度选本。 关于我们  顾问：申平，毛锦钦，胡玲 副主编：金文发 美编：李修鹏 编委：小阳，梁汉林，黄嘉兰 主播：叶志平，青春，庄建慧，木兰梅，邱燕妮，傅颖喆 评刊：黎桂良. 汪良媛 欢迎来稿 。打赏所得按六四，低于10元不发放，留平台维护用。同时，欢迎签约成为驻站作者，每发一篇稿，平台给予基本奖励5元.。 另，有意签约的作者请加微信号：1310335703.联系。 投稿请在主题栏注明投稿龙溪文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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