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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碎忆》(四)——冬天真冷

 悦读读书 2020-08-04

这两年冬天,我发现大街上年轻人们都开始不穿秋裤。运动鞋配短袜,在寒风瑟瑟中令人担忧地露着脚踝。

据说这叫韩流,时髦得很。把秋裤束在袜子里这种穿法,显然已经成为老土的打扮、过时的象征。但在我的观念里,穿秋裤还是对冬天最起码的尊重。

在天津生活这17年里,也总有人问我,你们东北人是不是特抗冻、不怕冷?

其实不是,我这个人就特别怕冷。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我见识过真正的冷,对于冷也特别地敬畏。


01

我小时候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关于冬天的。因为东北的冬天特别长。一般到了九月末,冬天就开始蠢蠢欲动,直到第二年五月份,冬天还舍不得彻底离开。这样算来,一年里的时间有七八个月都被冬天占据着。暖和的日子特别短暂。

东北的冬天来得早。一到放完暑假,刚刚开学的时候,我们就不能再穿心爱的花裙子去上学了。因为秋风起来了,早晚凉飕飕的。

记得有一年,是9月10号过教师节。那天早上我还穿着一双塑料凉鞋去学校参加教师节文艺汇演的,等中午回家的时候天上就飘起了好大的雪。一路上我还饶有兴味地去踩地上结的薄冰,听着冰被踩碎时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响。

小时候家里没有冰箱,院里有一间冷仓子,冬天那就是天然冰箱。仓子里堆放着冻梨、冻柿子、冻豆包、冻豆腐、冻肉……全都冻得杠杠的硬。“滴水成冰,呵气成霜”,这样的词语对于东北的冬天是纯粹写实而绝无夸张成分的。


冬天的早晨,有时候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房檐下去察看冰溜子。冬天,东北的家家户户房檐下边都悬着一排冰溜子。

一场大雪之后,落在房顶上的雪在太阳出来时候会被晒化,化成的水从房檐上流下来,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又被冻住了。就这样一边滴水,一边冻上,慢慢就长出来了一条长长的冰柱,我们东北管它叫“冰溜子”。

冰溜子有时候能长到二三尺长。有时候我让我爸帮我掰一个下来,拿在手里玩。我爸掰给我的时候总是嘱咐一句,不能吃啊。我常见邻居家的孩子们一人手里攥着一根冰溜子,就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咬着吃,可是我爸妈不让。拿在手里的冰溜子,是那么晶莹剔透、美丽诱人。

有一次我忍不住偷着舔了一下,结果舌尖一下就给粘在冰柱上了,我怕被大人看见了挨骂,只好忍痛把舌头拔下来,结果舌尖撕破了一层肉皮儿,渗出了血,疼了半天,我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后来我总结了经验,那就是:冬天在屋子外面你不能用舌头去舔冰块、冻梨、自行车铃铛和学校的双杠,因为这些东西都能立即把舌头牢牢粘住。相信我,因为我都尝试过。


02

虽然天气寒冷,东北的孩子们还是喜欢到户外去活动。去户外的标配是棉袄棉裤。我常常棉袄外面套着棉猴,头上顶着棉帽子,脚上穿着棉鞋,手上戴着棉手套,全副武装地到结冰的河面上去。夏天的河沟、鱼塘,到了冬天就都成了冰场。那冰冻得有好几尺厚,透过冰层能看得见里面冻住的一群小鱼。

滑冰车和抽冰尜是男孩们最热衷的冰上游戏。

冰尜也叫冰猴,其实就是一种在冰上玩的陀螺,用小鞭子一抽打,它就不停地旋转;冰车要配备一对儿冰扦,用冰扦扎住冰面,向后用力一撑,冰车就飞快地行驶在冰面上了。

但男孩们的冰钎往往对冰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凡是冰钎扎过的冰面,全是坑坑洼洼的,没法再滑了。而且用冰钎滑冰车太野蛮也太危险了,我知道有好几个男孩都被冰扦扎伤过眼睛。

后来我爸用小椅子和三角铁改造成一个冰爬犁,那椅子还用海绵和人造革包成小沙发的样子,又舒适又漂亮,我和妹妹就在冰上互相推着玩,也是其乐无穷。在冰雪里跑,再冷也舍不得回家,等到不得不回家的时候,棉鞋往往都已经湿透了。

我小时候,冬天的雪特别大。记得有一年,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门都推不开了,最后我爸只好把窗户打开,从窗户跳出去,用铁锹挖了一米多深,才把门打开。后来我们去上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每一脚雪都到齐大腿根那么深,这一路简直跟在雪里游泳过来的一样。


03

下大雪还不是最坏的,最怕的是刮风。因为我小时候长得瘦小,一刮大风我就被风吹得直跑。

结果到放学的时候,就赶上刮大风了,回家的方向是顶风。那风刮得我睁不开眼睛,脸上像小刀割的一样,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甚至吹得我直往后退。完全无能为力,那风连哭的机会都不给你留。

就在我进退无主的时候,邻居李姐姐从我身后走过来,她用一只大棉手套蒙住我的脸,差不多是用胳膊夹着我,一路把我带回了家。李家姐姐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学习还特别好,我一直都喜欢她。她爸是油田的技术员,跟我爸是一个作业队的。

就在那天下午,我爸他们作业队为庆祝产量超额完成开了年终庆功会,晚上召集大家在单位食堂聚餐。

大家高兴,都喝的不少,我爸回家倒头就睡了。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门,是李家姐姐的母亲,问我爸回来的时候见着她家老李了没有。我爸马上醒了酒,穿上衣服,拿着手电筒,跟着她出去找人。找了一夜,把所有的同事家里都找遍了。

天亮的时候,终于在路边的雪沟里找到了,可是人已经冻硬了。

人们从他脸朝下趴着的姿势判断,老李是喝多了酒,走到路边大概想解手,没成想一头栽进了路边的雪沟里。那沟里的雪差不多快两米深。我爸说,要是没有那么深的雪,昨天晚上肯定能找到他,因为我爸顺着这条路找了他好几个来回……

后来,李家姐姐辍学了,几年后接了她父亲的班,在油田当了工人。再后来,我初中毕业去外地上学了,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流年碎忆(一)——童年

流年碎忆(二)——房子的故事

流年碎忆(三)——那些年吃过的苦

作者简介:菲欧娜。处女座,七零后。忙碌的家庭煮妇,俩儿子的妈妈。身体忙于柴米油盐,心灵追求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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