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有空,在家打开投影,看了年初大火的老炮儿。
导演管虎曾经这样解释何谓“老炮儿”:就是曾经在某个行业里,他辉煌过,这是第一点;然后这个人必须有底线、有担当;另外他得有情有义。这么分析来看,老炮儿,不就是武侠小说里写的大侠吗?

电影的主角,老炮儿,人称六爷,曾是一把军刀撂倒十几个人的街头传奇人物。在属于他的那个年代,能打架、讲规矩、有情义,就能当上胡同里的老大。导演真没把角色艺术化,仅仅几十年过去,再回头看那段传奇岁月,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奇幻绚丽。在当时,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爸年轻的时候,和胡同里的小青年们一起练武,其实就是举石墩子,耍大刀,号称一个人打好几个,都不能让对方近身的。练武场上要好的兄弟就拜把子,各街道、胡同,就是江湖。
那会儿物质贫乏,人们思想简单,解决矛盾的方式就是打架。有一天我舅舅和胡同里的孩子打架,那孩子的哥哥带一帮人找上门来。我妈一开门就被捣了个乌眼青,我妈和弟弟妹妹抄起家里的铁锨、笤帚,就和对方干起架来,双方都有伤,对方走的时候威胁说这事没完。
那会我妈还是我爸的女朋友,我爸听说以后,男友力爆棚,立马带了几个人去了那孩子家,没有仗势欺人地动手,就和六爷在修车厂处理方式一样,晓之以理,和他提了几个认识的人,都是拜把子兄弟。
对方在那几个人面前就是小弟级人物,立马傻了,后来再也不敢来我妈家打架,这事算是“平了”。后来在我成长的岁月里,这段传奇故事,没事就被爸妈津津乐道一遍。

爸妈现在退休了,每天打太极、游泳,参加太极队的各种老年集体活动,再让他们拎着铁锨打一仗,他们肯定不乐意,肯定会说,都什么年代了。他们现在的主题是锻炼身体,学用电脑和IPAD,旅游,养生。
这一点,六爷的人生则更加艺术化了。
时代在变迁,五十多的六爷,却还窝在胡同里,养鸟闲逛,活在自己的侠客时代里。为乱摆摊儿的好兄弟“灯罩儿”赔款、摆平城管,为好兄弟闷三儿交赎金,钱是找女朋友话匣子借的,可见六爷过的够拮据的,几千块都拿不出来,却有魄力给好兄弟们“平事儿”。
在修车厂,六爷一个人面对一群混混儿,就敢义正言辞地教育对方,要尊重女人,而正是那个女人,后来帮他“偷”出了儿子和赔款。
儿子的赎金凑不上,他落魄之余,还没忘给街头乞丐女孩儿200块钱,说是给自己积德,这个女人真不是骗子,后来从老家寄了信给他,拆信时里面有两张百元大钞滑落在地。女友话匣子怪他没事总给闷三儿“平事儿”交钱,儿子被打昏迷,正是闷三儿第一个冲出来要砸修车厂,被六爷拦下,闷三儿暴着青筋、留着泪说了一句,咱太TM憋屈了,张涵予这场戏演的真棒。看来导演还是心怀善意的,六爷的真心终是换来了真心。

老炮儿在江湖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家庭里,却是个失败的角色。
年轻时因讲义气坐牢,留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对儿子晓波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封建大家长姿态,在众人面前一脚踢翻儿子,把儿子锁在家里,防止他跑出去生是非。所以儿子一直是恨他的,一直对他直呼其名。
儿子半年不回家,拒绝让六爷插手自己的事,一直都在竭力挣脱父亲的控制。被老子踢翻后,他对六爷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本事朝他们去啊?朝我显什么英雄”。后来他嘲笑六爷,你不就是会打架嘛,还会什么呀。喝酒时六爷要打他,他说“你打啊,反正你爱打人,反正你现在也打不了别人。”
父子之间的怨恨至深,爱打人却已打不了别人这一句话,刺痛了六爷苍老悲凉的心,忍不住老泪纵横。
在市场经济兴盛的年代,钱和权是大众的图腾,江湖规矩和兄弟情义连同那把大刀,都被尘封在箱底,即便有一天重出江湖,也是要唱一出最后的悲啼。
六爷一辈子光忙着在胡同里讲情义、维持秩序了,仅有的积蓄都用来给弟兄们“平事儿”了,自己却拮据地活在小胡同的老房子里。儿子划了小飞的跑车,他觉得按规矩自己应该赔偿,立即提出赔2000,换来的是对方集体嘲笑、谩骂与羞辱,因为那个道子补漆价格10万,这已超出了他曾掌控的那个胡同的世界。
他讲江湖规矩约架,小混混们却不讲规矩,砸了他的家,还摔死了他的八哥。他见到有围观跳楼起哄的,立即把他们骂的狗血喷头,随后心脏病发作倒在路上,背景音是刚才起哄的人们的嘲笑声,古道侠肠与麻木冷漠同存在一个年代。
小飞以及他的小伙伴们,没本事、没知识、没工作,更不懂规矩与情义,只知道玩乐、飙车、向身为权贵的爸爸伸手要钱,平时耍横本事大,弄丢对账单、被老爸关起来那场戏,给六爷打电话时,哭腔都出来了。他们的世界匮乏得只剩下钱,而恰恰这几个钱,却足以践踏老炮儿的尊严。
已经被时代抛弃的昔日英雄,不服老,认为自己还是江湖大哥,小飞他们自封“三环十二少”,他就自封为“三环十三少”,他渴望再年轻一回,渴望再战江湖,找回尊严与荣耀。可惜事与愿违,在追小飞飙车的时候,吐了。只能穿越到他的那个时代,回到约架的沙场,去唱响英雄的最后赞歌。
最后野湖约架,赴战场之前,他做了几件事,祭奠了妻子,把人寿保险单和后事证件偷偷扔到女友话匣子的屋里,把小飞爸爸贪污的证据寄给了中纪委,他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安排好了后事。
穿越开始于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六爷单刀赴战场。他穿的箱底翻出来的大衣是当年身份的标志-将校呢大衣,背的那把大刀是当年胡同的终极武器-日本刀,骑的是豪华配置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车,这些物品都是在他那个时代的荣耀。穿备古怪的六爷,在川流不息的早高峰路上,骑车赴会,和那只车流中奔跑的鸵鸟一样,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在野湖对面,站着几十个拿个棍棒的混混儿。
他就这么提着刀
一个人
无畏地
坚定地走过去
瞬间仿佛穿越到英雄曾经辉煌的战场。
走到半路心脏病突发,回首望去,他看到了心爱的女友,还有得知他“患癌”,赶来探望他的老炮儿团的兄弟们,一生挚爱,悉数到齐,江湖老大的尊严在最后死亡的时刻回来了。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一代大侠,死在沙场上,是他最好的归宿。
电影艺术,就是让人相信,做一名大侠,是多么酣畅淋漓的一件事。
而不必去深究,如果当年他没有坐牢、好好陪伴妻子,如果他对儿子温柔以待、理性教育,如果他同意做心脏搭桥手术,如果他愿意娶了话匣子,俩人踏踏实实经营理发店,抑或帮忙经营他给儿子设想的那个叫“聚义堂”的酒吧,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导演管虎的父亲,话剧艺术家,参演时90岁,饰演二爷。电影中六爷给他点了三次烟,全剧无台词。
尹力,《云水谣》的导演,在电影中,饰演一个看院子的老伙计,主人不在家时,就让六爷来院子里看看鸵鸟……
江珊,饰演一位医生。
梁天,饰演问路的路人甲。
梁静,导演管虎的妻子,饰演的“灯罩儿”的媳妇,练煎饼摊的
丁武,曾经红极一时的唐朝乐队主唱,饰演问路的路人乙
乞丐女,自称山东临沂人,收了六爷给的200块钱,后来从老家寄给六爷一个信封,里面有200元和一封信,导演管虎祖籍就是山东临沂,算是导演对自己家乡的致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