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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有很多动人的镜头，其中有一个来自这家人里的奶奶。 当时的场景是在海边，一家人在沙滩追逐嬉闹，奶奶佝偻着身子坐在地上，看着沙滩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脸上安详地笑着，嘴唇蠕动说了一声：“谢谢你们了”。隔天她就去世了。  这句话是奶奶自己临时加的台词，一贯爱剪戏的是枝裕和把这句话保留了下来，成了这部电影的动人处之一。 这个奶奶的扮演者叫树木希林，是枝裕和电影中出镜率最高的一个演员。 《步履不停》《比海更深》《海街日记》《如父如子》《奇迹》《小偷家族》，在这些是枝裕和的经典之作中，每一部里老奶奶的扮演者都是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树木希林是是枝裕和电影中的一根定海神针。 树木希林演奶奶的精妙不在于她的慈祥，而在于她的刻薄，或者叫因刻薄而带来的真切的亲近感。 是枝裕和是这么说的，“将母亲的刻薄以不讨人嫌的方式表现出来，恐怕只有树木希林才能做到。”  电影中的奶奶足够可爱，但生活中的树木希林更酷更率真。 有人看她跟是枝裕和搭了这么多戏，就问她最爱是枝裕和的哪部作品？她的回答是《无人知晓》。没错，这一部正好没有她出演。 《小偷家族》来中国上映期间，《知日》杂志问她，“对于年轻人，您有什么样的人生建议？”她说：“请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如果我是年轻人，老年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她年轻还是个朋克女孩，叼着雪茄拍裸照，和一个艺术家相爱相杀几十年。  她的名字树木希林是随意翻字典乱取的，就因为她发现日语中“ki”这个音最多，于是取了“ki ki ki rin（树木希林）”这个名字。 而且树木希林还是她第二个艺名，第一个叫“悠木千帆”，这个名字被她早年在参加综艺节目时以两万两百日元卖给了一个饭店老板。 岁月不饶人。2018年9月15日，树木希林因癌症去世，享年75岁。 树木希林  说树木希林要从电影《东京塔》说起，是枝裕和因为看了《东京塔》而找了树木希林出演《步履不停》，而我们大概也是从《步履不停》开始逐渐熟悉树木希林。 《东京塔》中她饰演小田切让的母亲，她坚强独立，独立抚养着大学生的儿子。  最好的一场戏是在火车上，她因为患病而要去大城市东京和儿子一起生活，在前往东京的火车上，她既憧憬和儿子一起生活又害怕成为负担，感觉无路可退时最后又强装笃定。母亲的心思在这场戏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也正因为这场戏，让是枝裕和选择了树木希林。 再然后是《步履不停》，片中的母亲看起来有些矛盾，实则最为真实。  她跟女儿吐槽儿媳妇，说“娶个离婚的都比寡妇好”，女儿都听不下去觉得老妈说话太刻薄。但没过多久，她就悄悄叫来儿媳妇，把珍藏了多年的和服送给了她。 大儿子十五年前因为救落水儿童而身亡，她有些“腹黑”甚至“恶毒”地把被救儿童每年叫过来祭祀，让别人记得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救他而死的。 但是在片尾，她情绪失控地把黄蝴蝶当成了死去的儿子，满屋子追着蝴蝶的场面又让人动容。  她在《步履不停》诠释了一个真实的母亲，真实的母亲不会是圣人，但她不需要被人提醒才记得，也不需要看剧本才想起她是一个母亲，爱与恨刻薄与真心，都是母亲的一种本能。 《比海更深》中，她与儿子的对话风趣幽默又毒舌犀利，儿子给她零花钱，她心里体恤儿子不想要，接受了之后又说“要不你再给我买栋房子吧”。当儿子为难说，“妈，我是属于大器晚成型的”。她又不忘补刀，“未免太晚了吧”。 与儿子交心时，她说“我到这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爱过谁比海更深的，不过也正因为没有，才过得开心”。 确实只有亲妈，才能这么毒舌，又这么坦诚。  《小偷家族》中树木希林饰演的奶奶形象，比之前都更要苍老一些，头发蓬松显得有些乱糟糟，牙齿也基本掉光。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形象，也因为将死，她变得豁达从容。悲惨一生的她，在眼神中却有一种原谅世间一切的从容。 她自觉与世界达成完全和解，并且在电影中她还有一个很酷的爱好，打老虎机。  这种很酷的劲，倒是和树木希林本人很像。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被誉为日本国民老母亲的树木希林，一生都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朋克酷女孩。 她1943年出生，年轻时正值六十年代，当时日本受美国文化影响大，于是树木希林也成了一个日本嬉皮士。 她生在一个很有艺术氛围的家庭中，但却对药剂学非常感兴趣。可临近考试时，因为滑雪摔伤导致错过了考试，后来阴差阳错进了东京话剧团。 靠着一部风靡的电视剧，树木希林出道很早。一晃几十年，演着演着就发现，原来身边演对手戏的演员都没了，自己也从少女演成了老奶奶。  尽管不辞幸劳地演了几十年，作品也数不胜数，但一有开玩笑的机会树木希林就从来不会放过，当别人问她最喜欢干啥时，她说自己懒所以最爱拍广告，不但挣钱还轻松。 但开玩笑还不是这个摇滚老太太最酷的地方，她最著名的是两件事情。 一个是她轰轰烈烈又十分悲怆的婚姻史。 另一个是她彪悍又坚韧的抗癌史。 树木希林一共有两段婚姻，第一次与话剧团演员结婚，四年后干脆利落地结束。 第一段顶多叫不合适，真正称得上噩梦的，是第二段。 这段婚姻分分合合相爱相杀了几十年，至死都没有结束。 是什么人让一贯特立独行的树木希林这么纠结呢？ 这个人叫内田裕也，日本摇滚界的老炮，他比树木希林更加特立独行，脾气之火爆在日本演艺圈出了名。 两人当初在一个录音室里一见钟情，认识了4个月之后立马闪婚。 但幸福生活没持续几个月，内田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他酗酒、劈腿、家暴、吸大麻，还酒后持刀冲进过唱片公司，进警察局是常事。 树木希林一边仰慕内田的才华，一边又忍无可忍。 两年后，两人开始分居，从此开始了长达四十多年名存实亡的婚姻生活。 期间内田多次提出离婚，但都被树木希林拒绝。对这件事她有一种逻辑诡异的执念，第一，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坏。第二，她不希望再有人受到内田的摧残，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来受苦的话，那就只能是她自己。 抱着这两个有些剑走偏锋的想法，两人一辈子就这悄然而过，期间有多少撕心裂肺和惊涛骇浪我们不得而知。 关于这段奇恋，豆瓣上树木希林图片栏里的第一张图就概括了一切。 年轻时，树木和内田正是恩爱期，树木上身半裸嘴里叼着雪茄，脸上不羁，眼中幸福。 几十年过去，两人盘腿而坐，大家都老了，脸上的凶狠变成了从容，酷，也变成了禅。 除了这段传奇的爱情之外，树木希林的另一个彪悍之处，是她触目惊心的抗癌史。 她对病痛的态度，和对待爱人内田一样，豁达得令人叹为观止。 2003年，她左眼因为视网膜脱落而失明，因为治疗方案复杂，于是直接选择了不治，她告诉医生说自己在世上阴暗面看得太多，不看也罢。 2005年，确诊了乳腺癌，右乳房被切除。 2007年，癌症复发，然后再次接受放射治疗。也是在这两年里，她拍出了《步履不停》。 2010年，癌细胞转移到全身，一共有13处。但是在这期间，她仍然坚持高频率演戏，拍广告，出席各种活动。导致日本媒体还以为她得癌症是假的。 2013年，全身癌爆发，再次接受治疗。这期间她依然频繁出演了很多角色，包括我们熟悉的《如父如子》《奇迹》。 2018年4月，她在家里失去意识摔倒。在此期间，她又演了《海街日记》、《比海更深》、《小偷家族》。 2018年8月，她在朋友家做客时摔伤，导致大腿骨折，做了手术。 2018年9月15日，在家中去世。 很难总结树木希林的一生，几十年间，她一边坚持所爱笑对病魔，一边拼命接戏拍广告出席活动。 用最出世的态度，干着最入世的事情。 酷与不酷，冷暖自知。 如今这个酷女孩已乘白鹤去，关于如何面对死亡，这个朋克了一辈子的女孩态度一以贯之------ “其实我们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也无需着急。放开一个一个的欲望，打开身体。如果人死后会成为宇宙的灰尘，至少要变成一颗美丽且发亮着飞舞的尘埃。” 说她是豁达，是坚韧，还是云淡风轻，似乎都不准确。想来想去有一个词或许合适------摇滚精神。 摇滚精神就是，“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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