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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小说|| 王贞虎:村里有个麻将迷

 新用户91238811 20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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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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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汪葆夫

 村里有个麻将迷                          

王贞虎

村里还是老样子,一群退休的老头、老太太还是爱组局打麻将。提起打麻将,谁还不知道罗嫂,就是那个小寺村爱打麻将的罗嫂呀。可最近街道上倒不常见罗嫂了,有人说老看见她在教堂,莫不成,罗嫂变了口味,换到教堂里信奉上帝去了?没人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罗嫂是大家对老罗媳妇的称呼。老罗是林木厂的退休工人,过了年就六十九岁了,每月都有三千左右的退休工资,老年生活过得还滋润。

罗嫂比老罗小两岁,是市郊造纸厂里退休的小职工,退休后开始照顾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有大大小小的家务事。日常活动就是带孙子、打麻将,偶尔也会带着孙子打麻将,既照顾到孙子,自己又玩得开心,一举两得。

说起来,罗嫂这打麻将的爱好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也就是退休后,发现家里有一副老麻将,这才突然想起,当年老罗父亲在世时,就特别喜欢打麻将。这副牌竟留到了现在,派上用场了。偶尔饭前饭后跟几个老头、老太太组个局、唠唠嗑,打上个几圈,确是一件乐事。

慢慢的,罗嫂这麻将打得远近闻名,关键不在罗嫂这麻将打得有多好,只是啊,只要这麻将桌上有罗嫂,就不愁不热闹。一群老人能有人陪着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打麻将,这不是比输赢还重要的事吗?这村子里只要罗嫂在,就不会有三缺一的情况,受欢迎得很。罗嫂也喜欢这饭后小活动,闲来没事,每天打它个十几局,消磨消磨时间,日子过得很快。

为了多点刺激,打麻将时,大家都玩点小赌。输赢是常事,输个两三块的罗嫂也不在意,图个乐嘛!老罗对罗嫂这项活动本没多大意见,但慢慢发现一天到晚都见不到罗嫂人影,不免有些着急,也不喜欢老去别人家叫罗嫂回来。就这样,偶尔也会跟罗嫂闹个小别扭,说罗嫂两句不着家之类的话就过去了,也不碍罗嫂麻将大局之事。

老罗家在市郊的小寺村,因为在西边,也叫西寺村。老罗家北边有一个古寺,有些年代了,好像是宋代建的,算是古建筑。临着一个文物保护区,一年也有不少游客来这里观光游览、考察投资,一片热闹景象。

东边靠近主车道的则是大寺村,老罗家的女儿、女婿就在那里,儿子跟儿媳妇就跟着老罗和老罗媳妇住在小寺村的大院子里。

老罗退休后也没消停着,趁着还有劲儿,还跟着别人一起搞了一个工程队,帮村里人盖房子、铺地砖。老罗总是开着他的工程车,拉着长长短短的木头板子、大铁片子运来运去。

只要活一忙,罗嫂麻将也就不打了,兜着个围裙就在家门口帮着老罗卸货什么的。原本挺大的院子现在竟被这些施工的原料,堆得连大门都难进。老罗为了腾出更多的地方,把家里的狗都移到房坡上养了。这一来,家里的小孙子连在院子玩的地方都没有了,成天在街道里乱溜达,乐趣消了一大半。

小寺村近几年沾着政策的光,开始搞土地承包,还跟着新闻里的一些报导试着搞了几家农家乐。一到大晴天或者节假日的时候,小寺村的路两旁就是清一色黑的、银的、白的小汽车,好不气派。参与这些活动的村民也跟着赚了不少钱,村里好多人家都盖了新楼。

顺着牌坊的那条路,北边是村里人种的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田垄纵横交错,路边几个新式的蔬菜大棚与周边古朴的农田融合在一起,难得的和谐。

老罗家的儿子、儿媳妇也藉着这股风赚了些钱,便在离老院子不远处买下几间房子,和老罗、罗嫂他们分开住了。分开住不是因为和老罗老俩口不和睦,只是儿子、儿媳想搬去大一点的院子住。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老罗家那两个令村里人羡慕的双胞胎小子啊!

老罗和罗嫂在退休前一年,才有了这么两个可爱的孙子,亲得不得了。出生刚六斤、六斤半的老大、老二在老罗和罗嫂的照顾下,吃得胖乎乎的,老大不到一岁时就已经二十多斤了。有些好心的邻居把自家小孩长大后不能穿的小衣服,拿给老罗家那俩孩子,竟都因太小不能穿,不免要辜负邻居的好意了,老罗心里偷偷乐得很。就是看在儿子家这俩大胖小子的份上,老罗和罗嫂也得同意分开住啊!

儿媳妇平常忙,两个孩子并不好照看,罗嫂还得常常搭把手帮儿媳妇,比如带老大、接送上学啊、做做饭、看着写写作业。有时弄得太晚了,老大在老院子里睡着了,等到儿子、儿媳都回来了,再送到新院子里去,日子过得很平顺。

这天,老罗的女儿带着孩子,来小寺村看老罗两口。一进门只见到老罗一个人在屋里,女儿叫起来:“爸,我妈呢?这咋周末都没人影儿了呢?”

“你妈这会儿可能去参加聚会了。”老罗边给手里的遥控器换电池,边应着女儿的话。

“聚会?她跟谁聚会啊?这倒是新鲜事了。”

“你妈好像最近闲着没事,又入了个什么教。咱村最近学人家洋气呢,搞了一个什么教堂,你妈一弄就每周六晚上跑那儿聚会去了。”

“啥?俺妈入了啥教啊!这教能随便入吗?我说爸呀!你乍就不提醒、提醒我妈呢!万一碰上了邪教给我妈在里面整洗脑了,回来六亲不认了,你说乍办?”老罗女儿甩下手里的包,着急地对着自己亲爸就是一通怨。

“你在家也不懂关心、关心我妈。她懂什么呀!退了休也没啥忙的,就天天打打麻将什么的。肯定是太空虚了,就莫名其妙地入了教。您好歹也要拦她一下啊!不要天天心里只操心自己手里面的活儿。”

“哎呀,她又没跑到什么地方去。不远,就你原来的初中那儿,这下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老罗听了女儿的话,发觉有点儿道理。一想,平常自己对老伴儿的关心确实有点少,忙着看了看墙上的钟,想着老伴儿啥时候回来。

“妈,我姥回来了!”这时,老罗外孙女在门口冲里喊着。

“妈,聚会回来了?”罗嫂的女儿闻声赶紧迎出去。

只见罗嫂拿着个小本《圣经》,胸前还随意搭着个老花镜,走了进来。罗嫂女儿一愣,发现眼前的母亲与坐在麻将桌前时判若两人,看着倒像个文化人呢!

“哟,你乍想开来了?”罗嫂一进门看见好久没来的姑娘,也有点惊讶。“是刚聚会回来。这不是我最近听西院李婶讲,咱这儿最近新建了个小教堂嘛,挺新鲜的,我就去看了,还挺气派。关键是,听你李婶说,信他这个基督教啊,每天去教堂念念经、做做祷告,可以保佑咱家人平平安安、远离疾病什么的。我一听,这是个好事啊,还听着有啥节日的时候,还发点什么东西,这也很不错,我就跟着李婶去了。”

“基督教啊!妈,我可听说,入了基督教后,可就不能打麻将了呀。您这能行吗?”老罗女儿怀疑地盯着罗嫂讲道。

“不打就不打呀!不打我还少输钱呢!”罗嫂大声回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把女儿那怀疑的目光给驳了回去。虽然自己却在心里偷偷犯起嘀咕了:为啥信个什么什么教,还不让咱打麻将了呢?

女儿来过之后,罗嫂像往常一样送完老大后,就又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了。而按过去平常日子的习惯,这时候罗嫂应该在村西头谁家麻将桌上等着开局了。

“罗嫂!村西头那边还差一个人呢,等着你去呢!”

“三缺一啊!”罗嫂不慌不忙地站在家门口,跟喊她打麻将的人笑着说,有点为难地晃了晃身子,心想:算了吧,算了吧……我这正信着教呢,不能打麻将,一打就不灵了乍办呢?不打还能少输点钱呢,那今天,就不去了?不去了、不去了……

“呀!家里还有挺多事儿等着我呢!今儿不行了,回头吧,回头我们再打哈!今儿你就先找着其他人吧!”罗嫂断断续续客套地笑着,也没跟人讲自己信教,不能打麻将的事儿。唉,今儿就算勉强先搪塞过去了吧!

“欸,今儿怎么没见罗嫂来啊?”村西头几个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琢磨着。

“罗嫂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

“这不像咱罗嫂的风格啊!哪个局能缺了她的。”

“就是、就是。欸,我这几天听说,咱村新整了个什么教会,咱村好多老头、老太太都去了。还听说每周六还有个什么聚会,罗嫂也去了!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这,才不来了。”

“教会就教会呗,这跟罗嫂打麻将有它半毛钱关系啊。咋?你们还想凑个热闹去信个教啊?反正我不信那什么上帝的,你说咱们都这把岁数了,能活多少是多少呗。儿女也都不用咱们操心,没啥要管的,也没啥要信的。不管他、不管他,咱打咱的麻将。”

待在家里的罗嫂拆拆补补、洗洗涮涮,一下子就到中午十一点半接老大的时候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平常罗嫂都会在老大睡午觉的时候再去打几圈麻将,今天倒是像老罗平常的状态,竟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视前看起电视了。

等到午后,罗嫂送完老大上学,又一人回到家,一时觉得闷得慌。扳着指头算算,打麻将这习惯已经养成好些年了。每次打麻将,就感觉双手握着手里的牌真舒服,小小个的,光滑顺溜,能吃能碰。

那麻将碰麻将的声音清脆脆的,洗牌的时候哗啦啦的声音、码牌的时候叮叮当当的声音,出牌的时候一鼓作气击桌子的声音,好听极了。那洗牌时两只手在光滑的小牌上滑过,那古旧的触感在手上存下记忆。一副好牌,足以使罗嫂高兴一天了。

退休几年了,罗嫂什么牌没赢过:七对、清一色、无字、边张、杠上开花、碰碰胡、四归一……只是,一时停下来,好像真的让人心里痒痒啊……

当年打麻将也是为了消磨一下退休时光啊!你说人突然退下了,竟不知道要干什么好了。那时儿子、儿媳还没有孩子,家里的地头也早就租给别人了,老罗也有自己的活头。六十岁之前,走过多少风风雨雨,幻想过多么轰轰烈烈,到退休后才发现,一切都会回归平静,这才是生活的本真。没想到,最终的生活原来就是那搓麻将的样子。

转眼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家里风平浪静,日子倒真是过得平顺得很,就是把罗嫂给憋得够呛。一人在家无聊也就算了,每天读读新旧约、参加教会活动祷祷告,罗嫂就是觉得日子实在无趣,老想着搬出来家里大衣柜顶上那副光滑的麻将牌。每次吃饭,摸那大理石桌子的感觉就象是在麻将桌上摸麻将的感觉,真让人想啊!

这天,罗嫂照例忙完家务琐事,就打了主意到街上转转,一下就碰见了老在一起组局的老太太:“六婶,半个月没见你了。我们大家伙儿都想着,找你出来凑凑玩呢!你说你这天天忙,退休的人了,乍还有恁多事要忙呢?一会儿就还咱们几个老伙计还在村西头那边,没事儿来啊!”

罗嫂尴尬地笑了笑,就走了。

午后送完老大上学,罗嫂越想越闲不住了,心想:我不打麻将,只看着别人打,这样不就行了!就出了门。一路朝村西头赶去,那里的麻将正打得热气腾腾。

“这咋手气这么不好?,老起东风、北风、发财这种没用的牌呢!不好看、不好看。”

“这咋不吃呢?”

“这咋不碰呢?这碰了再起个一万不就听头了吗?”(听头:麻将术语,当你将手中的牌凑成了有用的牌,只须再加上最后一张便可和牌,你就可以进入听牌的阶段。)

罗嫂在一旁专心看着,还自顾自地在心里嘟囔:你说,换自己上,心里不就不会有这么多隔应了吗?

看人们几圈打下来,罗嫂早就在一旁看烦了,想了想,还是说了:“来来来,换我来,立马给你赢个五块回来!”罗嫂那手终于又挨着那麻将啊,一个个的,爱不释手。

罗嫂终于又寻回有趣的事干了,这一拿起来,便不想放下。见她的瘾头看来更足,人们就逗笑说:“不是信基督教不能打麻将吗?”

罗嫂认真地说,她查过了,像她这种普通的麻将娱乐,又不是赌博,不是那么严重的事,信教也能玩。

这样一来,罗嫂便撇下还不足一个月的改变,顺着自己的乐子活着去了。

五、六圈打下来,罗嫂的手一点也没生。岂止是赢了五块钱回来,感觉象是把丢掉的有趣时间赢了回来,把无聊的时间给输了出去。

罗嫂这一乐,竟乐到忘了去村东头接下学的大孙儿,老大还是靠了邻居王奶奶给送回来。进门一见奶奶不在家,老大便知道要去村西头找奶奶了。

“奶,我想去找王明亮玩。”

“红中,碰!不行,一会儿我找不到你怎么办?乖,回家看电视先,等奶奶打完这一局,就回去给你做饭。”

“我不想在家看电视,我就想出去找他玩!”

“不能出去,太不安全了。要不你叫上王明亮,在咱家院子里玩?”

“你看咱家院子里哪儿还有地方啊!”老大不服气地嘟囔着。

罗嫂想了想,也是,想想老大平常一直都很乖,不让人操心,便又说:“那你就在王明亮家门口玩啊!不要乱跑,那一片儿正在施工,等会儿奶奶去接你啊!”

老大去找王明亮,两个孩子蹲在王明亮家门口的大沙堆前玩起来。

王明亮揉着手里的沙子问老大:“老大,你去过沙滩吗?”

“没去过啊!你去过吗?好玩吗?跟家门口的沙子一样吗?”老大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去过啊!跟家门口的当然不一样了,那没法儿比。海边的沙子软软的、湿湿的,还有点烫,还可以堆好多城堡啊什么的,可比这好玩多了。我还把沙子堆成被子的样子盖在身上,舒服极了。”王明亮得意地讲给老大听他去海边的事。

“哼,不都是沙子嘛,我看就没啥区别。城堡我也堆过呢!我也能做出被子的形状盖在身上,有什么啊!”老大不服气地说着。

“那你试着就用这破沙子做啊,别吹牛!”

“谁跟你吹牛了!”小孩子遇见什么事,很容易就当真,尤其是小男孩之间,老大就是不服王明亮那得意的样子。说着就开始屁颠屁颠地爬上沙堆顶,开始慢慢往下刨坑,奔着更深处使劲。等到坑深与他差不多高的时候,就试着跳进去。

看见王明亮惊讶的劲儿,老大觉得得让王明亮服气啊!指挥起王明亮:“王明亮,看,够深吧、够大吧!你现在把沙子往里面填。”

“往里填?你会被闷在里面的,很危险的,老大,你快出来吧!”

“让你填就填嘛,闷不死的。”

王明亮听了老大的话,就往里填沙子。直到那沙子没过老大头的时候,喊了几声,里面都没应答。

“老大!老大!”王明亮怕有事,就赶紧跑去老大家里找大人去了。刚巧碰上开着车回来的老罗,喘着短促紧急的气慌忙地说:“罗爷爷,你快去,快去看看,老大,老大在沙子堆里呢!”

老罗还没反应过来,老大是怎么跑到沙子堆里呢,就跑到王明亮家门口叫:“老大!老大!”没有回音。

老罗这下急了,两只大臂一挥,便刨开三分之一的沙子。老大耷拉的小脑袋这下露了出来,却没有反应。老罗继续使劲刨,好不容易才把坑里的老大抱了出来,拨弄着老大脸上的沙子,发现老大的嘴唇都发紫了。用力掐他的人中,老大才缓缓睁开了两下眼睛。

老罗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抱着老大奔向市郊医院。

“罗嫂!罗嫂!找你老半天了,不好了!出事了!”刚出田的玉婶这时急忙来找罗嫂。

“咋了,玉琴,啥不好了?慌啥,慢慢说。”罗嫂边洗着牌,边应着玉婶的话。

“我这不刚从田里回来,就看见你家老罗抱着老大,跑去市郊医院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老大不是和王明亮在一起吗?这咋整去医院了!”罗嫂一下子就慌了神,“哗”地一把将牌推倒,也没来得及拿麻将布下掖着的钱,就小跑着去了市郊医院。

完了、完了,造了孽了……

“你来啥你来!打你那麻将去吧!”老罗气呼呼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哭叫着奔来的罗嫂,脸上的皱纹霎时都展平了,凶巴巴地冲着罗嫂就是一巴掌。六十九岁的老罗就这么在医院里,狠狠地打了罗嫂一巴掌。

罗嫂没骂、没动手,就那么凌乱地在门口哭着……造孽了!造孽了!人老了、老了,一不留神又犯了这样的错误……

罗嫂回家后,最后一次从柜子顶上摸出那副麻将牌。出了这事儿,还有啥可犹豫的呢?一把就扔进了门口那堆建筑垃圾里。

再也不图这乐了,再也不造这孽了……

组稿   靳翠菊

作者简介:王贞虎,自由作者,小说、散文、故事、少儿科普等文章散见于《飞天》《雨花》、《延河》《百花园》《中国铁路文艺》《文学少年》《故事会》《当代人》《绿色中国》《羊城晚报》《儿童文学》等数百家报刊。出版有《植物秘闻丛书》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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