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衍辉，教育工作者，业余以散文创作为主，作品散见于全国300余家报刊，有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意林》、《特别关注》等选载，出版有散文集《青青时光有憾事》《温暖的心跳》《梦里花开》等三部。 【父亲的一个拥抱，温暖了整个冬天】 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我是被父亲叫醒的，叫了两次，他阴沉着脸，声音里有几分愠怒。或许没有，只是我的错觉。昨晚，与父亲闹别扭了——我要他给我买一件羽绒服，他也答应了，说等把家里的两头小羊羔卖掉，就给我买。那几天里，我的心里一直充满着期待，不单单因为我将成为班里第二个拥有羽绒服的人，而且我还将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小学生数学竞赛，对我而言，这可是莫大的荣誉。我又是第一次进城，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 那时，我12岁，上小学五年级，已经开始懂得爱美了,还有些虚荣。那个周未放学后，我高高兴兴回到家，却并没见到羽绒服的影子。见到我，父亲讪讪地笑着，搓着手，说：“今天赶集没有卖掉羊，你不是还有这件棉猴吗，明天先将就着穿吧，过几天我再给你买羽绒服，行吗？”我的心一沉，看着他手中那件又小又旧的棉猴，一把扯过来扔到地上，有些赌气地说：“我就是冻死，也不穿这种破烂！”说完后，我也有些后悔。此前，我还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父亲说过话。父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我不由得有些害怕。但父亲并没有发火，看着我，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了。可能是考虑到我明天要去参加比赛,他才隐忍着没有发作。我却生起了闷气，连晚饭也没吃，早早就睡下了。 想到明天就要进城了，大冷的天，却让我穿那件破棉猴，这不是成心要我出丑吗？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终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穿着崭新的羽绒服走进了考场，引来一片惊羡的目光……正在这时，父亲将我叫醒了，枕头边放着那件旧棉猴，灰头土脸的，有一股难闻的霉味。我坐在被窝里，心里一片冰凉。 到县城要先去10里外的乡驻地坐公共汽车。我刚起来，母亲就将冒着热气的饺子端上了饭桌。在我们那儿，有“出门饺子进门面”的说法，外出时吃饺子预示着一切顺利。母亲早就起来了，说不定连觉也没睡安稳呢！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酸酸暖暖的。一抬头，却看见了父亲布满阴云的脸，我的心一凉，刚刚压下去的怨气又上来了，只象征性地吃了两个饺子，就催着父亲上路。母亲将棉猴拿过来要我穿上，我看都没看，气乎乎地说：“我不冷。”说完，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一路小跑着出了大门，怕母亲再追来让我穿棉猴。父亲推着自行车在后面慢吞吞地走着，我想他肯定还在生气。我的心里也窝着一团火，满腹的委曲像那冷风一样，一阵阵袭来。父亲什么都没说，用自行车载着我向乡汽车站赶。天还是黑乎乎的，头顶上有一轮弯弯的下弦月，几颗寥落的晨星缀在暗蓝的天幕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芒。父亲穿着一件旧的棉大衣，高大的背影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寒风。我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远处，一两声隐约的鸡鸣狗吠声传来，天快亮了。 公共汽车停在乡政府大门口的花坛边，我们赶到时，上面已有不少乘客。此时，天光已大亮，向远处看，薄雾弥漫着，近处的树木、建筑物、地面上笼着一层白霜。坐了半个小时车，又没吃好，我又冷又饿，脚也冻麻了，下车时一个趔趄，幸亏父亲眼急手快，扶了我一把。他摘下棉手套，用手捂住了我的脸，还是一言不发。接着，他脱下身上的棉大衣，披在我的身上，他看着我，突然，轻轻抱了我一下。我有些猝不及防，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父亲用右手在我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然后伸进棉大衣的右侧口袋里，似乎放了件什么东西进去。 我愣在了那里，一时如在梦中。长这么大，这还是父亲第一次拥抱我，虽然这个过程极其短暂，他也没有别的表示，却在刹那间让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当我醒过神来，父亲已经离开了，望着那辆叮铛作响的自行车上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我将手伸进棉大衣右侧的口袋里，触到了一张软软的纸样的东西，掏出一看，是一张皱皱巴巴的5元纸币。 到了县城，看看离考试时间还早，我跟带队老师打了个招呼，到街头的一家油条铺，要了几根油条，一碗豆浆。吃完后，我裹紧父亲的棉大衣，站在静谧的小城街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天空升起，一股暖意慢慢涌满全身。 那次数学竞赛，我超水平发挥，获得了一等奖，发了奖状，还有奖品—一支英雄牌钢笔。当然，最高兴的还是父亲。过了没几天，他专门去了一趟县城，为我买回了一件我梦寐以求的羽绒服，又漂亮又暖和，我一直穿到初中毕业。 直到现在，那件羽绒服还被我珍藏着。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那件羽绒服更有意义，也没有什么能比父亲的那个拥抱更温暖的了。 3、本刊对所录用的稿件有删改权，来稿请附作者简介、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及个人照片（在其它公众号发表过的勿投本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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