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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他们随时随地，都彬彬有礼带着两挂蟹哩。 嘿嘿，这里说的纯属笑话。不过细究，倒还能挖出些历史掌故来。过去在乡下，中秋八月半，有新女婿拜岳丈送节礼的习俗。有好事者登门，讨颗烟吃不必说，还能探听到带什么礼物孝敬长者的；若是节礼少了，岳丈通常不会实话实说，黄了新女婿的面子，都会笑着说“带两挂蟹哩”。乡人抬头瞟一眼，自屋梁坠下叮叮当当的一挂蟹，吱吱咕咕地吐着泡沫，仿佛正在一边喃喃自语，帮腔说话。遇到平常日子，即便甩着空手两大拳，碰到熟人问“带什么礼物孝敬泰山”时，新女婿也会笑嘻嘻地自嘲道：“带两挂蟹哩！” 两挂蟹，搁过去不值钱，才几毛钱一斤，在眼下可是一笔大礼呀！上市货，没有大几百元，绝对买不到。 春天，兴化的油菜花轰轰烈烈烧到了天南海北，就是溪水里墨黑墨黑的小蝌蚪，也被好奇的远方小游客当成宝贝疙瘩兴致勃勃地带到了大都市。秋天，兴化的徐马荒打着秋雪湖的名片走遍天下，自然少不了携带一份厚礼——货真价实的“两挂蟹”! 我没有对天下的螃蟹广告内容做过调查，但我以为苏北里下河兴化的螃蟹广告数量最多。全国有个“兴化文学现象”，小说家毕飞宇挺自豪地对《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说：“兴化每天晚上起码有40个人在写作。”李敬泽愣了一下。兴化的作家这么多，妙笔生花，螃蟹的广告自然丰富多彩了。 无论天南，还是海北，都能看到兴化作家的小说、散文、诗歌。水灵灵的文章不是蟹文章，也是蟹文章。爱屋及乌，南有沙家浜，北有徐马荒。人们能不对兴化这块神奇的土地生出异样的感觉吗？ 西风起，蟹脚痒。一入秋，普天下的游客，也跟着蟹将们一道痒起来。眼馋的，心急的，马上忙飞飞地打点行装，顶着秋高气爽，兴冲冲地朝板桥故里进发。来到兴化，他们一饱眼福领略了秋雪湖原生态的风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当然更少不了亲自尝一尝里下河那一挂秋色的天然美味。 水好，蟹就好。除了秋雪湖，兴化叫得响名字的水，还有渭水河、乌金荡、中堡湖。民谣“金沙沟，银时堡，中堡庄的银子动担挑。”无疑是里下河水文化最生动的注脚。毕飞宇在散文《中堡湖》中如是说：“1976年的夏天我时常驻足在湖边，那是我第一次拥有如此巨大的空间，我发现了目光的长度。借助湖面，我知道了无垠。这是一种从未拥有的经验，它让我欣喜。世界在远方。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无数次梦见中堡的湖，没有飞鸟，没有浊浪排空，我无数次梦见同样的东西，它叫浩瀚。回过头来想想，还有我的渺小。” 毕飞宇笔下的无数次梦见的中堡湖，无垠，浩瀚，空气好，无疑是虾兵蟹将们生息繁衍、自由驰骋的天堂。 真正的蟹文章不好做，就是美食大家汪曾祺也不轻易下笔，厚厚一本《五味》中，没有发现一篇专门写蟹的美文，惟见一幅水墨《螃蟹》图而已。但兴化的文学后生们不怕，他们为汪老续写了一篇篇螃蟹的美文。曾写过《隔壁的汪先生》的刘春龙，深谙汪老文字洗练的笔法，他的散文集《乡村捕钓散记》中有关螃蟹的佳构美文如数家珍。《扳蟹罾》、《拉蟹网》、《排蟹》、《钓螃蟹》、《打簖》、《挖蟹》、《抠螃蟹》，就是里下河高悬蓝天的一挂秋色，兴化螃蟹的最美广告词。由此我想，对外地慕名而至的游客而言，若在蜘蛛网一样密布的水系上，开辟诸如“扳蟹罾”“钓螃蟹”“抠螃蟹”的游览项目，多了些许野趣，自然会让游客们惊喜万分！ 今年秋天，我穿过小镇双溪路，看到某小店隆重开张，一挂丈把长通红通红的长鞭炮喜气洋洋高挑在门前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突然想到了儿时乡下老家屋梁坠下叮叮当当的一挂蟹，吱吱咕咕地吐着泡沫。一挂鞭炮一挂蟹，多吉祥，多喜庆，多诗意！ 一直记得儿时老家屋梁坠下的一挂蟹，吱吱咕咕地吐着泡沫。月光下的父亲磨完最后一把镰刀，掏出一颗烟，“啪”，划根火柴点起来。 “螃蟹，吱吱咕咕地说什么呢？”八九岁的我睡在床上，一直仰着脑袋，眯眼看屋梁坠下的一挂蟹，吱吱咕咕地吐着泡沫。 “螃蟹，吱吱咕咕，是要到东海成龙啊！”父亲吐出长长的一口烟，皱一皱眉毛，就给我讲千军万马铁骑蟹将们浩浩荡荡长驱直入东海成龙的故事。 一挂蟹，坠在屋梁下四五天了，每天晚上我喋喋不休缠着父亲，父亲就一连四五天给我讲千军万马铁骑蟹将们浩浩荡荡长驱直入东海成龙的故事。他讲得头头是道，我自然听得津津有味。每每闭起眼睛美美地想，整个苏北里下河，在西风吹着金喇叭的指令下，四面八方的沟沟塘塘、河河汊汊、湖湖荡荡沸腾了。数以万计的螃蟹，倾巢出动，嬉戏着，追逐着，成群结队，雄赳赳气昂昂……那该是一种何等气贯长虹的景象？！ 现在的螃蟹都是盒装袋运，包装精美华丽，上品牌的螃蟹还戴上了“戒指”；那种草绳扎的成串成串的螃蟹早看不见了。不过我偏爱的，还是徐渭水墨画里穰草扣扎的螃蟹，小芦苇扎的螃蟹，还有儿时坠在老家屋梁下的一挂秋色！ 所以我说，如果在螃蟹的包装盒广告里添上高高悬着的一挂蟹，把历史与现实串在一起，把乡愁与吉祥串在一起，把丰收与喜悦串在一起，是不是给秋天的家乡又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秋色？！ 3、本刊对所录用的稿件有删改权，来稿请附作者简介、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及个人照片（在其它公众号发表过的勿投本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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