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李勤安,陕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化工协会会员,先后在《延河》《齐鲁文学》等国内数十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篇,十数次获奖并有作品入选《微型小说选刊》等杂志。 李勤安小说【原创】 ■好大一棵树(外一题) 这棵大树移植到时代广场时有关部门搞了个小型仪式,大大小小的领导轮番讲话,电视台还进行了现场报道。许多人仰望着一搂粗的树都由衷地赞叹:好大一棵树!那时,天喜老汉正躺在床上养病,能不能捱过冬天都是个问题,自然不能一睹的热闹的场面。 夏季即将要来临的一天,恢复得不错的他无意中散步到这里,那些仰着脖子吼秦腔的戏迷,围一堆耍纸牌的老汉老婆以及楚汉界搏杀“斗士”没拉扯住他的脚步,舒展着层层绿叶的古槐抢走了他的目光。 布满疙瘩的树身、粗壮的枝杈、如一把绿伞张开的树冠……与记忆中的一棵树重叠。莫非是做梦?血液流速加快,隐隐能听到心跳的声音。他快步上前,像遇到老朋友似地上上下下打量,越看越亲。不错,跟记忆的那棵树一模一样!一种亲切感觉油然而生。想上前摸摸,不锈钢栏杆挡住去路。 于是,常常在天气晴朗的午后,那怕多走二里地都要到老槐树下的木条凳子上坐坐,眯缝着眼睛回味着过去的时光,感受一种熟悉。 暖暖的阳光,广场舞的音乐、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远离,另一幅场景呈现眼前。依然是大槐树下,大人们东一个西一个说着家长里短,一条黑狗静静地守着自家的主人,还是娃娃的他跟一帮年龄相当的打闹着从大人的空隙钻来钻去,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传出老远。 槐树的叶子绿了黄了,散发的苦味儿浓了淡了,自己一天天地大了,成家啦,生子啦,当爷爷啦,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轮到晚辈们在身边打闹嬉笑了,却没有过去的热闹。娃娃稀了,一个个带着个眼镜背着山样的书包忙着上学;在树下闲话的同龄人如秋后的树叶一片片飘落……有一天,大家正在谈论这里即将开发的事,天喜老汉只觉老槐树急速地旋转着,大伙都朝他这儿跑来。醒来,知道自己紧病上身。 又是一个午后,朦胧中,老伙计山鸡笑眯眯地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天喜老汉意外极了,上前拉住山鸡的手把他摁到条椅上。山鸡坐稳当说藏到大堡子了,让我好找。 好好的,谁愿意住到看不见庄稼的地儿。你说说咱们的树咋跑到这地方了?天喜老汉急切地提出缠绕脑海许多日子的疑惑。 唉,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找你有事,咱结伴儿回村子转转,看你干坐着多乏味儿。山鸡还是原来的直性子,开门见山。 回村子!天喜老汉眼里闪出一道亮光但很快熄灭。他摇摇头,轻轻地问自己村子在哪儿。 是的,村子在哪儿?一月前,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离儿,他提出要回家看看,出来都大半年了。儿子老说等忙完这一程找个车带他回去,可总不见动静。终于有一天,天喜老汉不麻烦儿子搭车偷偷回家。下车,原来拉货送人的三轮车一个都不见,只得背手往村子摇晃。走了二里地,突感脚下震动,一辆工程车拖着条黄龙,打雷似地从身边开过,天喜老汉赶紧回避差点儿掉进路边的臭水沟。摸索着又走了二里地,迷路了!村头的老槐树、长满青苔的老井、祭拜祖宗的祠堂、清澈见底的小河,还有大人娃娃……奇迹般地没了踪影!来来往往的运输车辆、轰鸣着挥舞着铁臂的挖掘机、一道道闪着强光的电焊……这里就是个大工地! 他想找个熟人打听一下,一想,罢了,村子都不见了哪来熟人。怕儿子担心,天喜老汉决定回城,无数疑惑却伴随了好多天。问儿子,儿子支支吾吾。问急了只说开发啦,让他安心养病少操闲心,这让天喜老汉很不满意。 山鸡用肩膀扛扛天喜老汉问想啥呢,咋不说话。 老屋子拆了,住哪儿哩?在儿子那里打听不出更多的消息,这下好,有老伙计,他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天喜老汉说开发了,乡亲们都住到哪去了? 都搬新家了,一个样子,齐整地很,就是中看不中用,一股霉味儿没老房子住着舒坦。有空来坐坐,几个老伙计都说你到大地方安家落户,把老伙计们都忘到耳背后。 天喜老汉拍着山鸡的大腿说城里有啥好?住在半空,晚上做的梦老跟飞机有关系,有时醒来就担心要是出啥事跑不出去。 可不是吗,还是咱的火炕睡着踏实,解乏。山鸡附和。 还是你好,住到乡下自由自在,我住在这儿简直是受罪呢。 一进城我嗓子不利索,卡了根鸡毛似地。走,到我家去。山鸡再次邀请。 天喜老汉心动了,正要起身同去,高音喇叭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他一个愣怔,睁开眼,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一群妇女广场舞扭得正欢,忽然记得山鸡到那个地方有三四年了。 老伙计召集我了。天喜老汉自言自语,一声长叹从心底发出。 一阵寒风吹来,古槐积极地迎合并把一些黄叶子给摇晃下来。天喜老汉把衣服裹紧,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古槐越来越远…… ■遇到老同学 过了约定时间大半个小时不见老伙计刘红中踪影,打电话又不接,马天宝无聊之际,一个头发花白民工模样的打跟走过。这人已经过去,回过头又打量一眼马天宝叫道,你是二狗么? 这小名多年没人喊了,突然听到还有些陌生。愣了片刻回味过来,马天宝问道你是……哦,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上学爱拽女生小辨,天天迟到,小名叫猪娃的老同学。 嗯嗯嗯,多少年了这点儿小毛病你还记着。猪娃憨笑地回答。 相互“验明正身”,马天宝赶紧起身。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抖动了几下,脸上尽是相逢的喜悦。 几十年没见面,头发都白成秋天的芦花。马天宝感慨道。 老了么,看你,脑袋光得跟个瓢似地,还闪闪发亮。省电、绿色环保。 玩笑过后,俩人的笑声在河边回荡,脚下的小草不停地颤动。 猪娃子,咋跑到这里了?马天宝问道。 我早有大名了,叫高大全。这名字美不? 美是美,还是叫猪娃亲切。不瞒你说,单位里咱大小是个有头脸的角色,二狗多少年都没人喊了,当然也没人知道,包括我媳妇。 来来来,坐下说话。于是,二人坐在沿河公园的长凳上。 老伙计,现在忙啥呢。马天宝问道。 到你们大堡子给上班的二货接送孙子来了。你该退休了吧? 退了退了,一月前。闲着没事,几个老伙计喊我来公园散心。他们还没到,我在等。 哦。高大全点点头。 对了。咱们班那个爱打篮球的刘红中等会儿到,这么多年你们没见过吧。 没见过。有印象,高高的,瘦得跟竹竿的那个? 不是他能是谁,等会儿他来,你先不吭气,我试试他的眼力。提个醒,这家伙现在发福了,胖得像个皮球。 好么,我也想试试能不能一眼认出来。 猪娃,你老婆不是咱上学的同学吧。 是咱同学。就是那个扎着小辫,坐在我前排的小花。 小花不就是头发乱糟糟时常拖着清鼻,家里一窝女娃的那个? 她家里女娃多在村子老受欺负,老丈人就给她找个爱踢爱咬的男人。有人提亲,老丈人一见咱人高马大家里弟兄们多,当即决定彩礼减半,前提是要给他保驾护航。这没啥说的,一个女婿半个儿,谁再敢不客气,揭他娃的皮。那年,有个瞎眼驴找老丈人的麻烦,咱找上门去二话不说一脚把那货踢出一丈开外。从此,老丈人一家在村里有了面子。高大全眉飞色舞地说。 她跟你一堆来县城操心孙子? 前二年得了瞎瞎病,走了。高大全说完脸上浮现一层悲色。 真可惜! 河水缓缓流动着,垂下的柳丝轻抚泛着点点阳光的水面。一些水鸟飞来飞去,留下一串串叫声。 城是你们的城,住在里面真闷。一到周日我就回乡下去,睡在土炕上踏实很。 我在外面混了几十年,根子还是乡下人。爱吃擀面、爱吃谷米就浆水菜……老人一走,咱那一开发,老家已经找不到了。 老伙计,这样吧,再过三天是大礼拜,我请你和老婆到我们村去,请你吃农家饭。 好,我一定去。 地道的,不像农家乐那里假地不行。 吃,咱就吃正宗。那年月要是吃这么好,咱还给城里挤啥呢。广阔天地炼红心就是了。 你该当爷了吧?约定好吃饭,高大全换了个话题。 当啥呢,咱那宝贝三十五六了就是不谈对象,扬言一个人过。我老婆现在都不好意思出门。 现在娃娃们想法怪,我还有个女娃快三十了,在南方写字楼当什么白领,跟你那小子一个心思,要单身。咱们那时节到了嫁娶年龄,老人急,咱也急。当光棍是件丢人事,这年月却…… 男的不娶,女的不嫁,都是些啥事吗。 不说了不说了,说点儿痛快的。把他们养活大了任务就完成了,还操心成家,太劳神!高大全说着不停地挥手想要把不痛快的事轰走。 也是。好好保重自己,多活几年啥都有了。 对对对要有个好心态么,管不了就不管了…… 刚要拉开架势说些高兴的事,高大全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死皮赖脸没完没了。高大全有些扫兴勉强接听,很快一丝焦急挂在脸上。关掉手机说对不起,老伙计,幼儿园来电话说孙子摔了一跤,失陪了。 马天宝说赶紧去吧,咱有的是机会闲聊…… 高大全消失不久,刘红中和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过来。 近前,刘红中解释说碰见一个人说了阵话,我把他给鼓动过来了。老马,考考你的眼力,认得出这位是哪个老同学? 刘红中说着把身后的一个人让到前面。那人只一眼就喊这不是小名二狗子的老伙计么。 猪娃子,爱拽女生小辫的那个猪娃!马天宝略一端详背台词似地应了一句。说完忽然想起离开不久的那个叫猪娃的老伙计,有些恍惚。 不料,这个小名叫猪娃却回答老马记性就是好,咱那点儿小毛病都记得…… 3、本刊对所录用的稿件保留删改权,文责自负。来稿请附作者简介、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及个人照片,以正文加附件形式(在其它公众号发表过的勿投本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