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明,男,47岁,江苏兴化人,某公司会计。爱好古文学,闲暇之余,亦爱写作。 儿时的冬天【原创】 昨天去街上办点事,冻得我晕乎晕乎的。回到办公室,坐在空调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还好,我确信自己没被冻傻! 有同事说起小时候的冬天怎样怎样,不由我想起儿时的冬来。 “霜露既降,木叶尽脱”的十月,父亲将大白菜、红薯、白萝卜之类,放入地窖中,咱家开始过冬天了——秋收冬藏啊!俞老先生《陶然亭的雪》中有“秋之为秋,冬之为冬”之句,所为者何?张九龄有诗“草木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四时交替,秋去冬来自然而然。 门口朝阳处,奶奶正忙着编草帘子呢!量好尺寸,备些干新稻草,编起大小、长短不一的帘子。床上放上一条,睡在上面暖和一些;门上挂上一条,挡住了穿门的寒风。猪圈门口的那条必不可少,猪也是怕冷的。“动物保护者协会”还没听说,不过,对于咱贫穷老百姓来说,圈里的那两口猪儿着实是一笔不菲的财产,现在会计学上叫做生物资产。 那些个年头,广播中天气预报是不太准确的,再不必说那个零上零下的摄氏度了。冬天只一个“冷”字了得!秋裤早已换成了小棉裤,再冷的话,还有大棉袄、大棉裤,如此而已;冬日的人们大多包裹严实,竟似一个个雍肿球。时有穿得单薄,奶奶见到就会来上一句“浪子好穿单,冻得浪子把眼翻”,催着赶紧地我加衣服。彼时倒是真心希望能有一件羊皮马夹,那物穿在身上暖和、轻便。家里的两只绵羊是有贡献的,三两件毛衣,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薅出来的。未入冬时,两三个人按着羊儿,硬是用剪刀把羊毛剪掉一层。然后碱水泡洗,清水烧煮,晒干纺成线,编成衣衫。究竟是没有现代深加工的技术,穿在身上会有点痒痒的感觉,大概羊毛软化不够吧! 老家地处里下河地区,在祖国的地图上位置偏东、偏中。南方人来这里说冷,情有可原,北方人到这里也还说冷,真心不懂。想象中地处北国的东北那旮旯比我们这儿冷多了,零下三四十度是够吓人的;那个叫漠河的小镇,据说气温可至零下六七十度,且莫说置身其中,光是听着就令人不寒而栗了!北方的客人道出了原委,说他们那里是干冷,我们这里是湿冷。此话不假,这里空气中湿度太大,西北风吹在脸上、钻进衣服,有透骨寒心的感觉。 奶奶说“冻的懒汉,热的莽汉!”穿着小棉袄的父亲在院子里劈柴,劈着劈着,额头冒汗,连小棉袄也脱了。我和妹儿则躲在屋内踢着毽子。每每这时,奶奶会催我帮父亲捡拾飞到远处的木柴。 空调的出现,在我们这里离现在还不到三十年,那时的小学根本没这些东东。坐在那漏风的教室里,两个字“好冷”!虽说是窗儿已早早用塑料纸封上,终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还好教室里学生多,人气旺,小孩子家屁股上三把火嘛!下课后,排在一起在走廊上晒着太阳,不知有谁带头开始了“挤暖”。也有好动的男生,在空地处玩起“斗瘸子”的游戏,我是其中之一。一个冬天下来,裤子膝盖处近乎磨破,妈妈见了很是心疼。记得有一钱姓老农,他每次去稻田薅草都不穿长裤,归来时腿上道道血痕,问他为什么不穿裤子。他应之以“皮破了可以长,衣服破了要花钱买啊!” 星期天,不用早起去学校,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床是常有的事。太阳老高,奶奶那边叫喊着起床吃早饭,我这边嘴里答应着,身子却是不肯动弹。“睡睡当早饭,困困当中饭!”等到被窝里暖气全无时,不用老人家叫喊自己起床。也有遇着太阳很好的日子,父亲早早收拾那个“荡网”,要我和他一起去“荡鱼”,这时叫我起床,一叫一个准。村旁小河边,父亲前面扛着“荡网”,我则如跟屁虫样提着个小竹篮跟在身后,妹妹稍大后,也会带上妹妹一起。一两个时辰的劳作,有时竟有二三斤小鱼、小虾的收获,这确是比较开心的事儿。老话有“吃鱼没有取鱼乐”,盖乐在劳作之中!中午时分,碗盘中便多了咸菜小鱼的花样,实在美味之极。倒是吃斋念佛的奶奶,常说起“人一天只应三鱼四虾”,如此我等岂止罪过?只是平日难见大鱼,更不必说三十八元一只的虾儿。打住,多说了有好吃之嫌! “九月里重阳暴,十月里鸦雀冷,腊月里打了春”说的是暖冬。亦有顺口溜:“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后来儿子读幼儿园时的儿歌上也有的。按照农历节气,冬至之日起,开始数九,九九八十一天,意为寒冷的冬天。这时,母亲赶紧地糊鞋样儿、纳鞋底,为全家准备过年的新鞋。奶奶的事更多,家务活儿要做,还要陪一帮“道妈麻”“坐九”,诵经念佛。每次坐九回来,带点果品给我和妹儿,也给我找了点事做。奶奶怕刚学的经文记之不清,背给我听,要我写下来,等她有忘记时提醒!现在看来,哪里是经文,只不过些顺口溜罢了。是的,金刚经、大悲咒、心经等,我有读过,奶奶所学“经文”与之相差甚远。 冰上行走的日子里,到底几度,我说之不清。只记得村子前后的小河都冻得结实。倒是有一事记忆犹新:某年,村前的小河上,打鱼的人儿袖口高挽,抡着个石榔头在河中心冰面上砸冻。旁边船上,小孩子光着脚丫,衣衫单薄。如今大搞养殖经济的现代渔民,较之几十年前,翻天覆地,着实要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 寒假时,大人最担心小孩子们去跑冻,常有小孩子跑冻掉到河里的情况。我们这些稍大一些的孩子,这点安全感还是有的。每次跑冻前,先用砖头使劲敲打冰面,感觉结实得很了,才敢下脚,还有就是不往河中心处滑去。更多的时候,溜冰处选在小学前东南角处的“徐家垛子”后的河沟中。那里河边长满了芦柴,地势低洼,三面住有人家,阳光很少,所以河面近乎冻实,在这上面玩安全得很。时有带着铁环在冰面上玩,或是拉一个轴承车子。有胆子大些的,脚踩两只冰块在河面滑行,这倒使我想起熊大熊二冰上之舞的情节。控制不住,摔倒是常有的事,只是头上棉帽,身上棉袄,即便跌底也无大碍;哪里跌倒,哪里趴起,接着玩。 时有阴天,云色如铅,笼罩四周,低沉欲坠,那是酿雪的彤云。有叫《看云识天气》的文章是这么说的,究竟小学或是初中的课文真的不敢确认了。这时,奶奶会说要下雪了。于是,水缸里加满水,灶台后堆足柴火。说是要下雪,眼睁睁盼了一个白天,没见雪到。倒是一觉醒来的早晨,门外银白一片。“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 小雪或雨夹雪不好看,地面有水,落下后大多融化。大雪就不一样了,多为干雪,地面没有潮气,来得又猛,飞落下来,不能即时化去,渐渐积至数寸,甚而尺余。记得某年春节去外婆处,上午说好饭后回家,谁料饭前竟“纷纷扬扬,卷起一天大雪来。”外婆笑着说起“人不留人天留人!”风急、雪大,鹅毛般雪片,半个时辰,屋顶、地面、田间、河畔已然发白。半天的工夫,满目银装,“山川不可复识矣”,只识得平坦处或有道路、低凹处定为沟壑。 “各人自扫门前雪”,院内、大门外是要清扫的,至少要清理出一条人行的道来。笤帚、铁锹,大人、小孩齐上阵。大人努力清理,小孩边扫边玩。看着那白如米粉般的雪儿,捧上一捧,揉成一团,竟和邻家的打起雪仗来。积雪太多时,大人把它们拢成一堆,我们则顺其势堆成雪人。 “霜前冷,雪后寒”。初中物理有学过雪为水汽凝华而成,化雪时需吸收空气中的热量,故化雪的日子里特别冷。每有屋上积雪很厚,来不及融化,夜间北风一紧,第二天屋檐下便挂起一排冰棱,长时一尺不止,上粗下细,呈圆椎形,阳光下晶亮晶亮,又是一景。有时拿一木棒敲下一只,抓在手里觉着好玩,不一会儿工夫,冷得受不了,赶紧丢掉。 进屋时,奶奶看我和妹的小手冻得通红,叫我们赶紧把手贴到火炉盖上烘一下。说起火炉,其实是一只铜炉,那时好象新娘嫁妆中的必备之物。炉火烘烤之下,小手渐渐发暖了。奶奶有时抓来一小把黄豆或是花生,丢进炉里。过一会儿,便听到细小的噼啪声,有香味自炉中飘出;揭开炉盖,用筷子夹出,吹去火灰,丢进那好吃的小嘴,现在想来,童年应有此一味! “军三民四,王麻蛋的二十五”,我家二十三送灶,奶奶常说爷爷上当兵的,国军!虽然我从未见过爷爷。究竟送灶就在二十三、四这两天,谁愿意当那龟子王八蛋呢? 送灶过后的日子感觉好忙。家里一边忙着蒸团、打糕、蒸馒头,父亲又赶着人家“出葱”处去取鱼。说起“出葱”,这究竟是哪颗葱,其实都不是。此处只用其音,该是何字,想破“乳”头,不得其解。原来,入冬前,许多的人家找来树枝稻草,丢在门前、田边的河里,这就成了大小鱼儿的巢穴了,这叫“捂葱”。年前,在其周边围起网来,船在其中,拖出树枝,用平时罱泥的罱子来“出葱”。这活儿是有规矩的,主人家在河中先取鱼,站在岸边拿着“荡网”的人们要等主人家动作到一大半时才能下手。毕竟那是人家的地盘啊!也有提前下手的,这时主人家的就没有好口声朝他了。经常去看“出葱”,等到岸上人动手时,动作飞快,整个过程如打仗一样。大人们叫嚷着让小孩离远远的,别让那长长的竹杆碰着。水缸里养满大大小小的鲫鱼,那是父亲的劳作,少时也有一、二十斤。取得多时,父亲会让我们送些给外婆。 除夕之日,去庙上烧香,也是习俗。只是那些个年,农家孩子连电视长得什么样子都知不道,更不用说春晚了。倒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令我们十分的开心。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这首《元日》写的就是春节这天。拜年,小孩子家最喜欢的!春节这天,往常惯睡懒觉的我们,一个个起得特早。穿新衣、戴新帽,对!还有“妈妈纳的千层底儿”布鞋,整庄满巷地挨家挨户地给人家拜年。向大爷、奶奶、大伯、婶婶道一声“恭喜您身体健康!”接过主人给的两块纸糖后,往门外溜得飞快——咱得赶往下一家。也有人家不给糖的,抓一大把麻花装进我们口袋,或是炒米,有犯嫌的小孩把这些撒得满地。所以说拜年时能得到多少纸糖,也是开学我们这些小学生相互炫耀的事儿。到同村处的亲戚家拜年,会一个小红包,两毛、五毛不等,大时也有一块的。最有趣的一次,一个同学拜年时,长辈亲戚没有零钱,看到同学手中抓着的零钱,灵机大动,拿出一元纸币,让同学找他八毛,二毛算作红包。此事说来,年轻人大多不信。 “正月里赌钱,二月里过年,三月里种田!”说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家也玩钱的,那是打钱堆子,或是“梭”铜角子等。对不起,读字有限,不能肯定那字确切写法,因动词有“梭巡”一词,故以“梭”字来说事。 村里组织年轻人自排自演戏曲,冬日排练,春节间上演。那些个现代京剧曲目《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等,于我们小孩子家兴趣不大,大人们倒是劲头十足,演的人有工分,看的人有乐子。其间又如踩高跷、挑花篮、舞龙灯、写春联、吃汤圆、猜灯迷、舞火把种种,此处不便一一道来,已有“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之嫌!怕令诸君生厌,就此打住! 3、本刊对所录用的稿件保留删改权,文责自负。来稿请附作者简介、通讯地址、联系电话及个人照片,以正文加附件形式(在其它公众号发表过的勿投本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