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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作家||【胡文宽散文精选】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胡文宽,山东省费县第一中学高级教师。自幼喜欢带字的纸片,已由不可救药的文艺青年变为不可救药的文艺中年,尤爱散文阅读与写作。写得多,发得少。世事喧嚣,惟愿安静一隅,享受寂寞,思考人生,静观社会,然后诉之于文字。

贫乏岁月的精神滋养【原创】

上世纪7080年代,若能在露天场地里看上一场电影,是一件非常奢侈和令人兴奋的事。那时,物质和文化都极度匮乏,电影是类似于春晚的精神大餐,在人们心目中有着崇高神圣的地位。   

好像那时的大队院里,都有一棵又粗又高的老杨树,树干分叉处绑了三只大喇叭,下半晌喇叭响了:全村社员注意了,全村社员注意了,今天公社放映队到咱村放电影,到咱村放电影,吃完饭就去看,吃完饭就去看……在当时听来简直就是圣经福音。另一个渠道来自放映员的预告:“今晚电影放完了,请大家回去休息;明天晚上到某某村放映。”如果是自己村便高兴异常,回来散播消息,当夜全村便老少皆知了。

那时农村少年眼中最牛的便是电影放映员,据说他们也是个别女青年心仪的对象。他可以决定到哪个村放电影,放什么电影,就像现在明星亲口告诉粉丝她(他)的爱好星座婚恋情况一样,你转身就有了炫耀的资本,成为被羡慕的对象,幸福指数直升。放映员满足了我们的期待,决定着我们的愿望是否实现。他的手中简直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即使放映员放映前的准备工作:栽杆子、甩绳子、扯幕布、发电,都是孩子们爱看的项目。放映场里有大树电线杆,就把幕布拉扯在两棵树或者树和电线杆之间;没有可供利用的,就在现场栽杆子。放映员用洛阳铲挖洞,深约半米,洞壁直上直下,插进长长的杆子,周围用石头和泥土塞住、夯实。小孩在旁边叽叽喳喳围观,如果放映员让你帮忙铲两下土搬块石头,那是无比荣耀的事——你被重要人物青睐了。最显放映员本事的是往十多米高的树杈上扔绳子。我们最崇拜的是薛庄公社的孙连三。只见他先把绳子一端攥在左手里,把长长的绳子一圈一圈地绕在右手里,然后抬头瞄一眼高高的树杈,右手使劲一扬,只见绳圈在空中次第展开,巡航导弹似的准确穿过树杈,绳头从另一侧耷拉下来,穿上幕布两侧镶铁环的孔洞即可。这手绝活,能把人看呆!

我们这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才通电,在那之前放映队下乡要自带发电设备——“电锅”,现在想来,应该是汽油发电机。放映员用一根启动绳拉拽,“突突突”地运转起来供电,场地中央高高的电灯立刻大放光明,放映机上的两个转盘令人欣喜得转动起来,伴随着一片欢呼,前面的幕布上出现了活动的画面。此举对农村孩子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现在观看神舟飞船发射升空。当放映间隙换片时,灯光照耀下,放映员娴熟地取下放完的胶片,安装上下一盘胶片,幕布马上接续上停止的情节,小孩子眼中更是充满了羡慕与佩服。

村里放电影,是堪比过年的盛事。这天傍晚家家户户更早地冒起炊烟。“早吃饭看电影呀!”“早去占个好位置啊!”。孩子最耐不住,太阳刚偏西,就哼哼着问大人:“娘,饭熟了吗?”如果墙外有人喊:“柱子,咪西完了吗?走了哈!”家里这个早急得猴似的,哪听得这声,转身就朝门外跑,气得娘在后边喊:“这么早去,人家放给你一个人看?……不吃饭了,啊?饿死你个小兔崽子!”

早去的,摆上小凳子、马扎子、石头、砖头,或者用树枝画个圈,坐旁边守着,给全家或者小伙伴占地方。经常为争地方打起来:大孩子抢占小孩子的,弄不清先来后到的,后到的挤进别人势力范围的,把凳子砖头擅自挪窝的……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再加上找人的,捎东西的,这边喊来那边和,异常嘈杂,而每个人从心里到脸上都溢满了笑。晚去的没空了,干脆爬到树上,坐在墙头上,站在凳子上,远远地观看。或者干脆就到幕布后面看,我们叫“看反面”。反面画面稍有点模糊,但不影响理解剧情。实际上,那年头翻来覆去就那十几部片子,情节早已烂熟于心。

看电影重在参与,参与营造热烈的氛围并陶醉其中。露天电影场是物质不足娱乐空白的年代唯一的精神栖息地;这块有声有色有影的幕布,是人们生活重压身体疲惫之下舒缓呼吸放松身心的窗口。自然,这里也成为年轻人的天堂。

“识字班”(原是革命战争年代解放区开办的扫除文盲、普及文化的业余学校。在沂蒙老区,参加识字班的多为年轻妇女,后演化为对年轻妇女尤其是未婚女性的称呼,一般指18岁到25岁之间的女青年。)爱看电影,爱的是看电影的机会。她们并不抓紧,只在自己屋里不慌不忙地洗脸梳头,照镜子擦雪花膏。娘喊:“妮子,快开演了,还不快走?”“你先走吧,我知道路。”话里明显有不耐烦。娘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这死妮子,瞎鼓捣什么?”听着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姑娘立刻放下梳子扭身出了房门,从另一条胡同来到了放映场。她并不偎人多的地方,而是专朝人少的地方去,不朝灯亮的地方去,专拣黑咕隆咚的地方钻。此时她并不惧怕胡同里窜墙溜沟的野猫。

还有一类青年男女并不关注影片内容,一直站在场子外围聊天。几个男青年旁若无人地打着哈哈,说一些捞不着天够不着地的话。有一个两脚叉开,扎稳马步,提气运功,双拳击打面前的大树、墙壁,嘴里“嗨嗨”连声,展示力量;还有一位双手潇洒地插裤兜里,左脚踩颗小石子,一拧身转个圈,一拧身转个圈,眼睛好像在看天,看树,看幕布上的的画面,但余光总要瞥过旁边的姑娘,似乎无意地溜过。而旁边几个“识字班”呢,则假装不在乎、不知道,嘴里噗噗地吐着瓜子皮,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呱,或者玩弄自己的辫梢,忽然说谁谁刚做了件花褂子好看,忽然又说这电影没意思要回家,但又站了半天也没挪窝。两伙人好像互不相干,但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个鬼心思。

十五六岁以下的少年还是觉得电影有意思。至今留有深刻印象的有《地雷战》、《智取华山》、《渡江侦察记》、《苦菜花》、《铁道游击队》、《狼牙山五壮士》、《林海雪原》、《三进山城》、《冰山上的来客》、《小八路》、《董存瑞》、《上甘岭》、《永不消逝的电波》、《英雄虎胆》、《寂静的山林》、《国庆十点钟》等等。某个人一出场,我们就说“这个是坏蛋”或“这个是好人”。当时的思维模式是:不是八路军(解放军)就是日本鬼子(国民党),不是好人就是坏蛋,世界上就这么两种人。看《羊城暗哨》,当王练把炸弹扔进海里,梅姨、八姑这些特务相继落网,我们的心也在紧张惊恐之后放松下来;看《铁道卫士》记住了瘦瘦的“马小飞”,还有那首让人振奋的歌曲:“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啊!”;《英雄儿女》中王成高喊:“向我开炮!向我开炮!”,怀抱冒烟的爆破筒冲向敌阵,那股英雄气概给幼小心灵以强烈震撼。这些最初的革命主义、英雄主义教育,在脑海里永不褪色,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愈加牢固。

一些经典台词经常被我们用在生活的不同场景中。《列宁在1918》:“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南征北战》:“不是我们太愚蠢,而是共军太狡猾。”“请你们坚持最后五分钟!请你们坚持最后五分钟!”《闪闪的红星》:“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地道战》:“打一枪换个地方,不准放空枪。”“高,高,实在是高!”《地雷战》:“不见鬼子不拉弦。”《车轮滚滚》:“弟兄们,给我冲啊,共军没有子弹啦!”《党的女儿》:“我代表党,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平原游击队》:“平安无事喽。”《小兵张嘎》:“甭说吃你几个破西瓜,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交钱。”。

换片期间也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这时放映机的投射灯依然亮着,屏幕上不时会出现一些投影:站起来伸懒腰的人、早退者举着的小凳子、抱着孩子的母子俩头像。更有调皮的把手放在镜头前,变换着手型模仿小狗小兔,惹得人们哈哈大笑。最有趣的是分坐两处的两口子隔空喊话:“花她娘,你把屋门钥匙放哪儿啦?我回家喝茶去。”女人张嘴喊出秘密:“在锅屋(即厨房)案板底下。”于是人群里爆出一阵哄笑。有人接着喊:“花她娘,你不回家喝茶吗?”听声就知道是哪个爱开玩笑的小叔子,花她娘笑骂:“喝您亲(读“qing,四声)家的腿;你回家和他婶子喝吧!”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小孩看电影常常是一边看一边争论,董存瑞举炸药包是用左手还是右手,嘎子用弹弓打了几个鬼子,座山雕对杨子荣试探了几次等等,争得打起来。似乎越争越打,伙伴之间关系越铁感情越深。

放了无数遍,看了无数遍,情节人物台词全部耳熟能详。但是听说哪个村放电影,还是结伙儿跑去看。回家往往已是下半夜,但走夜路并不害怕,聊着内容情节,连说带比划,十里八里,不觉着累就到家了。那高昂的热情,疯狂的劲头,类似城里人半夜到体育馆看比赛,球迷包机到外国看世界杯。

战斗故事片的经典结束画面是,八路军(解放军)的一个小号手站在壕沟上,一只脚前一只脚后,左手叉腰右手举军号,“嘟嘟嘟嘟嘟嘟嘟”,士兵高喊“冲啊”抱着枪冲出战壕,我方战士顿时漫山遍野,敌人举起了双手,也是漫山遍野。每当这个时候,人们就纷纷起身,拿着板凳,抱着睡熟的孩子,满意地打着哈欠回家。

据说,第二天凌晨,早起拾粪的文德老汉都会来到放映场,低头踅摸着什么,挤掉的纽扣,俩角纸币,一块手帕……多多少少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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