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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作家||【郝婷婷散文精选】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郝婷婷,生于1985年,陕北延安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业余爱好文学创作。22009年开始陆续发表文学作品,以散文、随笔、短篇小说为主,作品散见于《山花》《中国作家联盟会刊》《检察文学》《延安日报》《榆林新青年》《延河水》《瓦窑堡》《延长石油报》《油脉》等报刊杂志,2011年出版个人散文随笔集《或左或右》。


 外婆,外婆【原创】

外婆真的老了,当我意识到外婆老了的时候,她已经八十岁了,而她也刚刚经历了她人生的一次重大变革,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她拎着一只泔水桶迈着颤巍巍的步子从屋里慢吞吞走出来,拐过一处屋角来到院子背后的下水处,她弯下腰,把搁在地上的小半桶泔水倒了下去,就在返回的途中不慎滑倒在地上,当她被抬进医院再出来的那一刻,外婆便永远不再是之前的外婆了,她的嘴巴歪了半边,半边的手脚也动弹不了了,意识偶尔清晰偶尔糊涂,脸上褶皱的皮肤似乎更加焦黄而干瘪,头发连一根儿半黑色的都找不到了,也许在外婆半身不遂前我并没有仔细端详过她,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全白了发,那头发白的比雪还白是那种白色的重叠与附加。

入院后的第二天她才醒过来,话已经不会说了,上下嘴唇也不对称,上嘴唇斜斜的朝一侧歪了一半儿。一侧的胳膊和腿也不会动了,对身边的亲人时而认识时而又不认识。又过了两天,外婆可以勉强嗯嗯啊啊的应两声儿,儿女们在旁边问她认不认识他们,外婆却总是一副目光呆滞,意识模糊的状态,偶尔她还能认出他们,总是被外婆认出的人便是三舅,大家都明白,外婆糊涂之前她总是最偏爱这个最小的孩子。当来医院看望外婆的人把几张钞票塞进外婆的手里时,这几张钞票兜兜转转总是被外婆有意无意的给了三舅,一旁的人偶尔打趣外婆说,看,谁谁谁把钱拿走了,外婆这时便斜着目光寻找三舅,倘若三舅在她旁边,她会用不清不楚的话语以及微微的歪歪脑袋示意三舅把钱收好,大家都明白,外婆始终觉得自己和三舅是永远不会分家的一家人。

入院半个月后,外婆回到了家,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总算还可以勉强在旁人的搀扶下挪动步子在地上来回走几步,但是却自己拿不了碗筷,吃饭需要旁人喂给她吃,去看她的人有时能被她认出来有时却也不能,偶尔外婆会突然冒出几句大家谁都不明白的话,或是一个人名或是一个地名,有几次,外婆突然对旁边的人说,你穿了我的裤子怎么还不还回来?或是抬头对一旁的人说她想回家,可她明明就在自己的家里呢,外婆口中的家又是哪个家呢。

外婆自从出院后便真正的返老还童了,外婆的儿女们也把外婆当成了孩子一样照顾,当外婆不好好吃饭,儿女们会说,来,再吃一点儿。外婆会轻轻摇头说不想吃了,对方如果语气稍微强硬一点说,不行,再吃一点儿。此时外婆便会微微撅起嘴巴不情愿地张开嘴。有时,旁边的人问外婆,尿不尿?外婆说不尿,可刚一眨眼的功夫,外婆便尿进了裤子,倘若身边的人发脾气,外婆这时便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微低着头不说话,当他们给他换洗尿湿的裤子时,她会偷偷的瞄上他们一眼。如果发现对方已经不生气外婆便会重新像一个大人一样习惯性的指挥他们别用干净的水,哪里哪里的水可以洗,或是告诉他们把自己的哪一条裤子找出来给她换上。每当这时,大伙儿发现自己以前的母亲似乎又回来了。

外婆这一生不容易,她出生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外婆出生后,自己的亲生母亲便过世,父亲无奈便把外婆给了一户姓白的人家。在外婆四十多岁时,外公又过世,丢下三儿三女,外公走的时候大舅和母亲已经成家,母亲结婚也才刚刚一个多月,其他的两个姨姨和舅舅最大的也只有二十出头,那时候两个姨已经辍学在外揽工,小一点的二舅和三舅只有十一二岁还在上小学。外婆便靠着一年四季出工,种地,捡柴,拾炭拉扯着几个孩子熬过了最艰苦的日子。有关外婆劳动干活儿的记忆,我只记得一幅画面,那一刻,我似乎是站在距离院子门口不远处看到院子外的斜坡底下。外婆背着一麻袋洋芋从坡底下往上走,快到院子门口的地方有一个高高的四四方方的石头棱子围起的一小块地,她便把背上的那麻袋洋芋卸下来放在了上去,自己站在一旁歇歇脚,片刻她又重新把麻袋里的洋芋背在背上超院子门口走来。不记得听谁说过外婆之所以驼背是背东西背驼的。如果继续追溯外婆背东西的记忆,似乎还能找到一些,外婆一辈子勤俭持家,以前是穷,缺衣少食,又要养活一家老小,不省吃俭用日子怕是过不下去,印象里,外婆总是每天早早的便出去拾捡东西,她天不亮偷偷的去大修厂的院子里捡回一点儿人家烧得剩下的煤炭渣滓,或是在来回的路上捡一点儿柴火,几块费纸片。后来生活越来越好了,外婆捡回的东西花样儿也多了,矿泉水瓶子,新旧不一的衣服、鞋子。我总是记得我还在外婆家的炕上半梦半醒时,便听到窗外窸窸窣窣东西擦地的声音,抬头朝着窗户中间那块最大的玻璃望出去便正好是外婆忙碌的身影,她每次捡回东西总是习惯性的堆在位于窗户边上的一小块用砖头垒起来的露天的小储物间里,她在那里把它们分类。

和外婆在一起的有限的日子里,最快乐的记忆依然在那孔窑洞里,我至今睡过的土炕也只有在外婆家,我总是对炕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现在想来那一定也是源于小时候在外婆家的记忆。

总听母亲说小时候她们一家人一到晚上,位于窑掌底儿的大土炕上睡着满满的一炕人,一排的脑袋底下是模七竖八的腿脚。后来她们其中几个干脆睡在家里的两个高一米宽八尺的枣红色大木柜的盖板上。再后来姨姨舅舅们陆续成家立业,睡在外婆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她,只剩下她自个儿。外婆一个人在那张大士炕上睡了二十年。每次睡在外婆家的大炕上,灯一关,黑漆漆的夜里,外婆便开始跟我拉话,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便是外婆独自带着二舅去河南看病的经历。听说那时二舅只有十岁左右,因为一次意外一只胳膊断裂,外婆边听别人说河南洛阳有一个老大夫可以接骨,她便一个人带着二儿子坐火车去了外地,一路上钱被偷过,被江湖郎中骗过,母子俩白天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一边儿捡拾破烂一边打问着名医,晚上就住在破庙里,半个月漂泊在外,总算是把二舅的胳膊接上安全回到了家。

外婆是个很健谈的人,更是一个很容易哭鼻子的人,每次和外婆晚上躺下,她会说说她的身世,会告诉我自己和儿女们的长长短短、是是非非,会跟我诉说她的委屈和不易,说到动情处,老太太便忍不住委屈又略带自怜的抹起泪来,不一会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外婆家土炕的一头连接着一个前后一大一小两个火口的灶台,大的火口上总是一年四季、年复一年摆放一口大大的铁锅,那口铁锅跟随者外婆经过了一个世纪,我对那口铁锅的记忆当然也不会少,母亲她们更是不必说。

外婆家的院子里有一口小小的地窖也算历史悠久了,地窖里总是储藏着几家人种地收获的土豆、南瓜这些农作物。我的记忆里总是会想起外婆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下到院子里的地窖,从地窖的小土洞里挖出红薯,南瓜和半筐子的土豆。然后她把它们洗干净,用刀子或切成块儿或囫囵个放到灶台上的那口大铁锅里蒸。炕边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不一会你若是坐在炕头便能感到屁股底下暖烘烘的,再看看大铁锅,只见锅盖四周冒着一圈儿白腾腾的热气,并散发着红薯,南瓜、土豆的香甜气。等到锅盖一揭开,孩子们便围了上来,排着队迅速瓜分了锅里的食物。我总是记得,在我已经上了高中每次去外婆家,外婆天不亮便起来烧火做饭,到冬天里我喜欢睡在炕头,虽然每次外婆都会告诉我炕头离灶火近会上火,可我却很固执,因此,有好几次,我不愿意起来最后都是被头顶大铁锅的热气与香气还有呼呼呼的响声崔着起来的。想象一下,一个冬天天不亮的早上,有人已经为你蒸熟了米饭、红薯,炒好了酸菜熬洋芋,即便你再不想吃,也不忍心辜负眼前老人对你的疼爱,爱就在这天不亮做好的饭里菜里。

外婆留给我的一个很深的印象便是她很爱哭,也许眼泪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最容易被记住也最容易博得同情和怜悯,记忆最深的便是每次外婆同舅妈们发生口角之后自己呜呜呜地大哭,小孩子在表现自己对一个人的厌恶与喜爱往往是很直接的,我总记得看到外婆哭便在心里有点讨厌同外婆发生口角的人,总是把哭的那一方视为受欺负的那一方。后来长大慢慢明白,外婆易哭的特征或许有一半是源于性格所致。

如今外婆老了,我也为人妻为人母,有一天同外婆视频,她问旁边的小姨我是谁,外婆又不记得我了,小姨告诉外婆我是谁谁,她似乎是想起来了,后类她我抽空去外婆家看她,临走前把在家里做好的炸酱面带了一碗给她,外婆坐在沙发上,我坐在外婆对面,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我问外婆,婆婆,我做的炸酱面好不好吃啊?外婆边慢慢嚼着嘴里的饭边说好吃,尽管她说出来的话再也不能和从前那样清晰,但我还是很确定外婆的确很喜欢吃我做的炸酱面。因为满满的一碗面吃了一大半呢。

一天中午午睡我又梦见了外婆,梦里外婆和现实中一模一样变成了完全的小孩子,梦里外婆爬在某一个人的背上,我们一路走着,我手里拿着吃的东西,外婆她似乎想吃,我便把手伸进塑料袋里摸了一把放在外婆的嘴巴上,好像类似于揉碎的方便面渣子似的,梦里总觉得外婆吃不上饭,我记不清了,又想起前两天才去过外婆家,面缸里的面不多了,我问她给不给我吃饭,外婆说给,我又问她要不要饭钱,外婆笑着说要,下午我们吃了面条,我对母亲说我家里的面吃不了回头去拿两袋过来,我又对坐在一旁的外婆大声说了给她面粉的话,外婆悄悄的对坐在自己身边的三舅说,下午了开车去把面拉回来,母亲说,外婆看到有人用卫生纸便一眼盯着看,大家都不敢多拽一些。节俭这一点外婆始终没变。母亲给外婆拿回来两双鞋,外婆对母亲说,你们竟给自己买好的,给我买不好的。我去了看着外婆脚上的新鞋,我问她,婆婆,鞋子多少钱买的。外婆说,三块钱,我大笑说怎么可能,三块钱买不来的。外婆又对我说了一遍她们自己穿好的,给我买个便宜的。后来母亲回来我问了母亲才知道三十块买了两双,我对外婆说,婆婆,鞋子是十五块钱的,三十买了两双,外婆傻笑不语。

自从外婆半身不遂又患上老年痴呆后,我总是会想念外婆,有时觉得她其实并不完全糊涂,她只是变成了小孩,可是,每次看到她傻傻的样子还是觉得曾经的外婆不见了,曾经那个天不亮早早起来烧炕做饭给我吃的外婆不见了,总是觉得我就快要失去她了,也许某一天的失去将会是永远的,外婆啊外婆,我多想你还能回到从前,还能再站在灶台前为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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