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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小作家||【大地】◆李淑清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李淑清,来自孔孟之乡济宁,是一名热爱文学的中学生,热爱生活,踏实勤奋,逻辑能力很强,对事物常常有独到的见解。

大  地【原创】

在我年少的记忆中,舅母算是长得最好的。

舅母是南方人,二十左右被拐卖来。那天人贩子拉来了满满一车“货”,几个听到信儿的早就守在村口,准备抢几个便宜的,等大舅赶到时,已所剩无几,剩下的也都歪瓜裂枣,唯独她。她穿着的那鞋不仅全是泥还掉了一半底儿,走起路来拖拖沓沓,勉强可以看出那裤子是白色的,但膝盖上的两处血迹红得刺眼,上衣上有几个口子和明显的撕扯的痕迹,衣服遮不住那初成少女的妙曼身姿,脸上的尘土挡不住那胜雪的肌肤,半边脸也高高得肿起,脸上的手印清晰分明,嘴角还有些许血迹,那双眸子中噙着泪犹如一泓清水,一双平眉,眉梢如剑般锋利。听同行的几个女人说人贩子看上了她,软磨硬泡了一路,这姑娘更是多次以死相逼,才暂且保住贞洁。

近五十的舅舅看得眼都直了,和家里和算了好几天,才决定用仅存的两头牲口换这个姑娘。

结婚那天,舅舅牵她出来的时候,他那黝黑充满褶皱的脸上竟泛起层层红晕,新娘子穿着奶奶用一对银耳环换来的大红灯芯绒的衣服,那白嫩的脸衬得润红。村里的男人们拥满了屋子,想来看这对老夫少妻的笑话,但从看见舅母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再也移开眼。

那夜舅舅问:你死都不愿意跟人贩子,为啥情愿跟俺这个糟老头子?

舅母说:我想跟您过安稳日子。

大舅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在我年少的记忆里,舅母算是最能容忍的。

两人虽吃得饱饭穿得上衣,但都两年了舅母的肚子还没动静,等得外婆都快急眼了。

老太太心想:这女娃是不着急,可我儿都多大了呀!

其实老太太明里暗里没少给儿子传达意思,但每次大舅都是笑着点点头,回家后跟舅母半个字都没提过。

那天舅母起了个大早,背着大舅偷偷去砍柴,回来时天才亮透,舅母浑身上下都湿涔涔的,大口大口地喘着。

王婶说:俺刚看见小李家都砍完柴了,她背得那筐柴得有四十多斤。

刘婶说:她长得俊还能干,天天早上鸡还没叫,她就起了。

只见赵大娘眯了眯眼,“哼”一声,咧了咧嘴,说:再好看,再能干,不会“下蛋”能咋办?

而后众人此起彼伏的笑声如同层层麦浪涌入她的心间,她如老鼠一般,腰弯着,头低着,蜷缩着,逃回家,舅舅看着她脸色惨白,刚想问问啥情况,舅母直接抱住了他,嚎啕大哭,抽噎着说:俺……俺咋这么不争气啊?

舅舅先是一愣,然后说:你别着急,该有的早晚会有的,会有的……

那年初雪后,阳光洒下,随着人们拿着扫帚的胳膊扬起落下,那颗颗白雪犹如金沙在空中飞扬。舅母从柜子底捧出那身大红灯芯绒的衣服,哼着小歌去了县城。

等舅母回村时太阳都微微坠下了,在村口,大舅背光站着,那黑暗的身影宽大挺拔。她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己男人,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迈开腿,跑着,哭着,冲上去对大舅说:俺终于要当娘了!

在我年少的记忆里,舅母算是最坚强的。

舅母生了个儿子,名叫大福,老太太为这宝贝孙子做了百家衣,舅母更是买了个纯银的长命锁,牢牢地拴在大福脖子上。大福素来不爱和那群泥孩子瞎跑,他经常帮大娘干些杂活,偶尔还去给奶奶捶捶腿,那小拳头抓得紧紧的,使劲儿地捶呀,捶呀,每次捶完汗一滴一滴的落下,头发一绺一绺的。

那天大福同往常一样给舅母打了招呼就去老太太家,舅母也习惯地应了声。

一股怪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舅母打了个寒颤,扭过脸来给大舅说: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我去咱娘那儿把大福接过来。

刚一进门,老太太就招呼道:媳妇快来,快来,这饭刚出锅,快来吃两口。

舅母说:娘,俺就不吃了,眼看这雨就要下来了,俺来接大福回去。

老太太说:大福?他没来啊。

一抹担忧从舅母脸上闪过,她心头一颤,说:这孩子整天东窜西窜的,这又是去谁家玩了?娘您吃饭吧,俺去找他。

夜半时分,天很黑,四周寂无声息,只有飞蚁往身上乱撞,大舅搀着的舅母,她脸色惨白。

赵大娘迎面走来,说:这大半夜的,你俩干啥哪?

舅母一个健步冲上去,扯着赵大娘的袖子,问:大娘,您见俺家大福了吗?

赵大娘说:咋,大福丢了?

赵大娘又缓缓地说:下午俺倒是看见了,当时一个贼眉鼠眼的男的领着他不知往哪走,我看着那男人应该就是卖你的那个。

“怦”的一声,一个响雷打了下来,照亮了半边天,随之淅淅沥沥的小雨也落下,舅母愣愣地站了很久,突然“啪”地一声,倒在地上,雨水掺着泪,流入嘴里,苦苦的。

此后舅母在床上躺了几天,几个女人轮番来“慰问”,却都悻悻地走了。

赵大娘说:要不是俺从头看到尾,俺都不信,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自己家孩子丢了,愣是一滴泪都不掉。

众人纷纷应和着说:是啊,是啊,我去的时候也没哭。

赵大娘突然提起腿就走,她赶到老太太家时,上起不接下气地吆喝到:老太太呦!

老太太抹了抹脸上的泪,说:赵家的你来有啥事?

赵大娘说:我这不是听说大福被人贩子拐走了,来看看您,你说大福多乖的孩子啊,听说是在来给您捶腿的路上被抢走的,哎,这大福的苦日子开始喽。

老太太忍不住又“唔……唔”地哭起来,赵大娘也配合着挤了几滴泪。

赵大娘说:老太太,您别哭了,身体要紧,您也学学大福妈,人家可是一滴泪都没掉。

奶奶的眉头一皱,随之快速恢复神情,但这极短的瞬间,还是被赵大娘捕捉到了,赵大娘斜眼看了下老太太,一抹笑意从她脸上飘过。

那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去了大舅家,大舅出去干活了,舅母听见声音,抓紧迎上来,挤出笑脸,说:娘,您来了。

老太太说:大福娘,身体好了?

舅母说:好多了,好多了。

这时大舅回来了,阳光刺得他黑瘦的脸拧作一团,脸上的皱纹犹如道道深渊,头发也白了大半。

老太太赶上去说:俺的儿啊,这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了,还有这头发咋突然白了这么多。

大舅说:我这头发之前不也白嘛,您别担心。

老太太说:也是,家里出了这种事,搁谁谁不愁啊。

大舅说:娘,别愁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大舅点了点头嘟囔道:会好的,会好的……

临走老太太阴阳怪气地说道:女人啊,最重要的是疼男人,顾孩子,大福娘你说是吗?

舅母只是笑着,狠狠地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重复的劳动让人们习惯也依赖。那天雪下得特别大,舅舅干完活,早早地回了家,衣服都没脱,躺到床上就睡着了,舅母进来看了一眼,月牙般的眼睛弯了弯,便关上门进了厨屋,等到饭做好了,舅母盛了碗热姜汤,想让舅舅暖暖身子,她轻轻地将碗放到桌上,说:饿了吗?饭都做好了,吃了再睡吧。

舅舅挣扎着睁了睁眼,轻声应了下,身体却一动没动,舅母心疼他,就握着他的手坐在旁边。舅舅像是又睡着了,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可谁知没一会,大舅的手凉了,舅母给他扯了扯被子,却摸到身上也凉了,他全身都凉了,只有胸口还有一块地方暖和着,她的手贴在大舅胸口,胸口的余热从她的指缝里一点一点的逃出。

终于,雪停了,满地都是雪,阳光照下来白晃晃的刺得眼睛疼,风刮得很凶,呼呼直响。舅母看着大舅的棺材被一铲一铲的土埋上,那双眼睛定定的,像是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谁也没想到她竟一颗泪都没掉出来,最后那嘴角还咧了咧。

再坚强的人只要想死就怎么也活不下去了。“砰”的一声板凳倒地,舅母面带笑意,轻轻合上眼,眼角的那滴泪“啪”的落下,砸疼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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