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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作家||【静静的古槐】◆梁炜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梁炜,陕西省乾县人,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延河》《绍兴晚报》《华文月刊》《文化艺术报》《山阴》等报刊杂志及文学平台。


-作品欣赏-
静静的古槐(原创)

 

很多年前,村东头有一溜坐南向北青砖盖成的大瓦房,大而明净的玻璃橱窗照得人影清清楚楚的,那是公社的商店。西边卖些生活日用的,另一边是供应生产资料的,平日里这边总有乡人络绎不绝的出进,而在春种秋收之际,那边更是红红火火的。全乡四野八村的人都会来这里。而在那大商店的门口,静静地立着一棵古槐。

    说是古槐,确实很古,确切地说,是一棵已经干枯掉了的。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没有人能说清楚,也没有人想着或认真地去考证过。其主干已经完全空了,看不清树皮原来的模样,有三人合抱般粗,两米多高,在主干之上支棱着几个同样枯了的枝干,使它看起来才像是一棵树。其情形,如一位已经老得无法形容的人,没有了头发,没有了牙齿,几乎看不清它的面容,甚至难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只有天地间不知何处而来那看不见的力量在支撑着它似的。更加确切地说,更似一具树的木乃伊。而一年的春天,从那古槐的根部竟也发出几抹绿色来,不久后,那古槐又完全地干枯了,如一尊泥塑,远远的矗立着。

说是槐树,自己至今也不能确定。不过那时北方的乡村,除了椿树,就是梧桐杨树,但树龄都不是很长。而在好些村的村口,很多时候总有一棵槐树显得古老些,便以“古槐”称之,但周遭的市区县镇确实没有一棵可以超越那古槐的。

“啧啧,这树这么老的,有些年代了。”每当有外乡人来赶集采买东西,总是会一边仰起头,一边偶尔地说起它。

古槐临近的街道两边,也有一些杂七杂八大小不一的树。距之不远处,有一条不是很深的壕沟,应是过去“城壕”的遗留,如今成了雨天每家排水之用。由于有水,那沟里便也经常地草木葱茏。我们的一般孩子,不是把羊拴在那里吃草,就是匆匆的割一笼猪草,更是在四五月间爬上旁边的洋槐树,榆钱树,将一大把一大把的槐花榆钱塞进嘴里,而后在沟里灌一瓶摆动着一条条蝌蚪的浑浊的水,相互追逐着跑上跑下。在我们的眼里,这些比那看似高大也有些与众不同的古槐有趣的多。有一次,几个小伙伴打闹着钻进了古槐的“肚子”里,又大声叫喊着跑了出来。其时,那里面住着一个浑身脏臭胡子拉碴以古槐来遮风避雨的乞丐。此后,我们这一般孩子就再也没有人靠近过那棵古槐了。

   大姨家门口也有一棵大槐树,紧靠着一方村人雨天蓄水而平时洗衣的涝池。农闲时节,经常会有一群妇女,在那槐树下,拉着家常,手里的活计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过。每年的五六月,槐花会如期地开起来,香气很快便弥漫在整个村子里了。从枝上的第一朵花蕊的绽开始,那些个蜜蜂便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地冒了出来,在枝叶间上下翻飞着。大姨竟也因此养来一箱蜜蜂,看着那些个蜜蜂从树上飞下来,腿上沾着淡黄的花粉,从一个个小孔钻进蜂箱,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每到夏天,她总会拿一做饭用的铝勺,从一口半腰高的粗瓷瓮里舀几勺蜂蜜化在水里给我们喝,真的是甜呢。村里人都说,门口有大树的人家,会有不同寻常的福祉来。那时,我也注意到大姨常常仰望着那大槐树,她也一定在深深地期许着在春去冬来,花开花落间能有如村人所说的幸福安康。每棵树都会开花,开花都会有蜜蜂早早地来采,也会有甜的蜂蜜,每棵大树也一定会带给它周围的人们阴凉与好运,用它们那张开双臂似的枝叶与深深地扎于那土地里的根。我想那棵古槐也应该一样的。

    说起槐树,许多人会很自然地想到山西的“洪洞大槐树”。那槐树见证了中华民族的大迁徙,也是世界各地华人许多种姓的根源所在。每年都有几十万不同姓氏的人,从四面八方的过去寻根祭祖朝圣。据说,在每年清明节前后,会有不计其数的鸟准时的落在那些大槐树上,每天傍晚飞来,凌晨时分又向东北方向飞去,以示那些个槐树的神与灵。在晋、豫、冀、鲁、秦等省民间,不少人都把槐树视为一种吉祥树,过去都喜欢在大门口和村子的十字路口栽植槐树,并把那些古老的槐树视为“神树”,常常在树上钉有“灵应”“保佑”之类的小牌子,并用红布包裹树干,若树上有鸟巢,更不许孩子去摸。而那黄帝陵前被铁栅栏围着,树身被铁箍箍着的“皇帝手植柏”,连同孔庙孔林那一棵棵经历了千百年赋予了一定意义的柏树,银杏,在被过去及现代的人们所簇拥与爱怜。它们都还在继续着属于自己的荣光,也都还根深叶绿着,不似村口那棵古槐般地寂然。

我们村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村。听老人说,也有过如电影里的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有瞭望塔,有守城的人……那又怎么可以少了代表着吉祥与福佑的古槐呢?结合如今还残存着的城壕,那古槐一定是在村外了。我不禁在想,那棵古槐下,也一定有过年轻举子独自一人或相约,在整理着即将去应考时的衣衫和书卷,目光如炬;也应有过开明乡绅在天灾无收或者青黄不接时开仓放粮,支起施粥的锅;也响起过走方郎中的“串铃”声,飘动过相士那扛在肩上书有“算命”字样的幌子;也有毅然剪掉那代表着大清王朝辫子的群情激昂的学生,以及感受到辛亥革命传递过来的热情,农会运动,包产到户,包括天未亮父亲和我一前一后推拉着一车的粮食到外县去卖,换取生活用度的身影……这些那古槐都应该见证过,看到过。而今,烟消云散际,古槐沧桑时。    

    后来,街上有了集市,大商店便显得也不似从前那么的红火。那棵古槐的周围,多了些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内急而不讲究的乡里人赶集时偶尔地把它那已经空了的主干当成了临时厕所;寒冬腊月的天,也有人忍不住在那古槐的背风处点燃一堆柴禾取暖,几次竟也烧去了一大片;更有小贩不时的在那古槐上砸进几个钉子,拉起绳索,挂起花花绿绿的东西来卖。一时间地,干枯的古槐更是千疮百孔了。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那棵古槐轰然倒下了,听说是被雷击了。人们看到它的时候,已是一堆“破衣烂衫”般焦黑的枯木,颓然,瘫倒似的,耗尽了它最后的那一丝气儿。这是那棵古槐留给世人最后的模样。

“公社商店门口那棵大树倒了,好像是被雷劈了。

“也该倒了,老的没有了树的样子了。

在这之后的一天,一位村人捡取古槐的碎片回去烧火,随之家里出了点事情。于是,那古槐破天荒地集中地出现在人们的话题当中。

“那也敢当柴烧,你没看那树的年代。

“二叔前几天晚上就看到这边有火苗旺着,走近什么也没有,怪咧。

“啥东西时间长了,都有灵气哩,或者说都成了精哩。

人们围在那古槐倒下的地方,你一言我一句的演绎着这些年来关于这古槐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故事。突然间地,那古槐也被冠以“神树”了,在它“被”倒下之后。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堆“柴禾”,都远远地看着它,雨淋风吹的,人们从它倒下的地方来来回回地绕着走。其后在一群村中小脚老太太的三叩九拜下,在一阵的钟磬鼓乐,香薰火燎中,如同一个人将要被送入这黄天厚土之前举行的法事。古槐的碎片被挪走了,那里成了一块平地。如今及以后,也许谁也不会知道,也不会去探寻那里曾经有过那么沧桑甚至于不堪的一棵古槐,以及它曾经的春夏秋冬。

而今,真的没有人知道那古槐从哪里来,是谁移栽在这里的,还是哪位仙人随手的一挥,或者是一只鸟匆匆飞过时嘴里掉落的一粒种子而成,没有人领略过它一定有过的青春繁茂,也没有人认真关注过它的暮年及后来,以及它超乎众生几百年的坎坷与荣光,甚至于它的倒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一丝丁点的响动。

如果把一棵树的干枯定义为死去,那棵村口的古槐却在死去后又毅然地站立了那么久;如果把一棵树的最终倒下定义为死去,那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胡杨又在诠释着什么呢?也许,一切生命的状态原本都应该是它自然的样子吧。

那古槐,多像一个个虽然平凡却仍然在独自静静地从容生活着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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