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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回忆我的老爷爷】◆董瑞芹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董瑞芹,女,汉族,19744月出生,山东莒县人,现为民企宣传策划部文员,喜欢写作,擅长散文、诗歌创作,把业余写作当作自己心灵的放飞、感情的寄托,属实力派原创作者。



  回忆我的老爷爷  

(一)

凌晨时分,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家以前养的那头黄牛,还未完全长大的样子,正拉着铁犁小跑着在田野里耕地,就要跑到我跟前了,蓦然一晃间我就醒了。起来去了趟卫生间,看了看墙上的表,才4点多一点,回来躺下后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想着梦中的小牛,不由地想起了离开我快二十年了的老爷爷。

我梦中梦到的那头小牛,应该是1993年秋,家里收到弟弟在外务工邮回的第一笔钱后,父亲去集市上给老爷爷买的,权当是买了给老爷爷做个伴。我和弟弟从小都住在我的老爷爷家,我们两家中间只隔了一道院墙,打开我家东屋的小窗户,踩着板凳一跳就到了东院的老爷爷家。从小啊,我就跟着我的老奶奶睡在西间,弟弟和老爷爷一床睡在东间。长大一点时,看到村里的同龄人都相继外出打工,我和弟弟也不甘落后,先后撂下书包加入到浩浩荡荡的外出做工队伍中。现在想来,我俩这一走,家里一定冷清了不少,特别是我的老爷爷老奶奶,心里肯定是空落落的。那时我的老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劳累了一辈子的腰杆已经开始逐年下弯了,庄稼地里的活计虽不想撂下,但干得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买来的小牛也就几个月大,刚断奶,老爷爷就开始每天牵着它去我村东岭的松林坡间去放牛。就这样,这头牛一直在我家养了五六年,每年都会下一头小牛犊,很是讨人欢喜。直到老爷爷去世,父亲睹物思人,不忍心继续养下去了,才把它转卖给邻村我的一个姑奶奶家了。

我的老爷爷没上过学,从小就跟着我的太奶奶扛锄头下地干活,据说那时我们家置办了不少的田地,农忙的时候还需雇些短工帮忙耕种。老爷爷有个哥哥,从小就在私塾读书,应该算个秀才,满腹的学问,从没下过一次地。回想我的老爷爷每逢说起他这个哥哥时的神情,都是充满了崇拜和敬仰的。老爷爷娶了老奶奶后,生了个女儿,五个月大时就夭折了,再没有熬下自己的子嗣,便过继了他哥哥家的侄子(也就是我爷爷),然后看大了我的父亲,又帮着带大了我和弟弟。等到我和弟弟结婚生子,两家的孩子都快满一岁的时候,老爷爷才过世。五世同堂的大家庭是老爷爷这辈子最感欣慰的事,在他老人家送殡队伍里,我和弟弟的白孝布上钉的蓝绫,儿子和侄女的帽子上钉的黄绫,这在我们现时的农村里,已经是极少见的一道景象了。

(二)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农村吃大锅饭的时候,老爷爷在公社的食堂里做过几年的伙夫。那是一个挨饿受冻、多灾多荒的年代,当时十来岁的父亲正值长身体的年龄,下面还有四个姑姑,每天吃了上顿缺下顿,父亲回忆说,每逢赶集,他就到老爷爷做活的食堂里去,老爷爷就会把父亲偷偷地关到偏房里,躲着给他一顿饱饭吃。等到公社食堂解散后,我的老爷爷就推着小车卖窑货了,这一卖啊,就是二三十年,成了我印象中那个白发白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了。那时,没有塑料制品,更别说铁盆铝盆不锈钢盆了。我村南面大店镇北的薛家窑出产土制的瓦盆瓦罐,我的老爷爷就推着小车一车车地拉着窑货到周边各个村里去卖。我们周边的乡镇,甚至北到沂水、沂南两个县的村子,几乎家家都用过我老爷爷用手推车推过去卖的盆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老爷爷就在我儿时的期盼里,步履匆匆、披星戴月地回到家来。每次听到熟悉的叩门声,我都是蹦跳着欢喜地跑去开门。门一拉开,老爷爷跟着小推车后面笑眯眯地回家了。从搭在老爷爷肩头的褡裢里,每次都会掏出不一样的惊喜:一块巴掌大的饼啊,几个风干了的馒头啦,成串的小香果子啦,煮的透熟喷香的咸菜疙瘩啦,这些都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大的期盼!

儿时的印象里,老爷爷会抽很长的旱烟袋,每天晚上睡觉前,吹灭了挂在墙上的煤油灯,老爷爷就坐在床沿边,填满烟袋锅,划着火柴点燃他的那根长烟袋,“吧嗒、吧嗒”先使劲吸两口,隔了屋中间的秫桔帐子,我就能看到一明一暗的烟火,随着老爷爷的吮吸声在黑夜里闪耀。丝丝缕缕的轻烟开始缓缓地在屋里漫绕,老爷爷就开始给我们讲故事了:从前的从前,谁家的谁谁,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发生过什么样的典故等等,我童年的每个梦乡都是这样枕着老爷爷、老奶奶的故事入睡的。

老爷爷在七十来岁时感觉多少有点高血压,村里的赤脚医生告诉他得注意饮食并且建议最好把烟戒掉,老爷爷二话没说就把抽了几十年的旱烟管收起来,说戒就给戒掉了,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现在的人们都说烟酒难戒,要我说是他们本身的意志力就不够坚强。每当村里大部分和老爷爷同龄的老人坐着马扎,凑在北大街上的墙根晒太阳的时候,我的老爷爷都是牵着我家那头黄牛,吆喝着踢蹦乱跳的小牛犊,背着一大捆的青草或柴火从他们跟前走过,我感觉着我老爷爷弯曲的腰杆,在那一个时刻是格外的挺拔坚韧。老爷爷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啊,越上了年纪,越是不能闲着的,一拿着马扎去大街上凑堆晒太阳了,那身体就会一下子跨下来了啊!”这就像陈旧的老部件搁起来不用就上锈了的道理一样。我老奶奶的眼睛在后来患了白内障,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老爷爷都是早起做好饭,放在锅屋水缸上的盖顶上,喊起我的老奶奶摸索着过来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他牵着牛上岭去放牛,晚上回来,围着铁锅再烤一圈黄灿灿香喷喷的面锅贴,这又是他们两位老人家第二天的饭粮。

(三)

1999年秋,我八十八岁的老爷爷在放牛回来的路上,跌了一跤,脊背上那捆牛草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老爷爷摔倒后又被牛草给拽到坡下的沟底里去了,一个邻居路过,看到我家老牛在坡上焦躁地悲鸣乱转,走过去才发现了跌在沟底下的老爷爷。妈妈赶过去把老爷爷扶回家后,我的老爷爷就躺下了,从农历九月二十二到十月初一,我操劳了一生、节俭了一生、简单了一生的老爷爷就撒手人寰了,只留给我们短短八九天的时间在他跟前尽孝,有多少未尽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来,有多少不舍的牵挂还不忍心撂下,又有多少未及偿还的恩情没来得及回报啊,然而,我的老爷爷就这样一下子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那会儿还没上班,正住在娘家看孩子,儿子还没满一周岁,正咿呀学语的时候,于是我就每天抱着孩子陪在老爷爷的床边。老爷爷刚跌倒那天打电话给在外做工的弟弟,弟弟回来家一趟,并坚决地找来医生给老爷爷挂了两天的吊瓶,弟弟一走,老爷爷就自己挣扎着去拔针管,我都按不住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刚劲的大手。刚开始的几天里,老爷爷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什么都知道,他说活了这一辈子一次药都没吃过,打针吃药那都是糊弄人的。现在想来,老爷爷心里明镜似得清楚,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知道,他不忍心白白让我们去花费那些针药钱。后来的几天里,老爷爷的神智就有点模糊了,他一声声“驾,驾,驾”地吆喝着我家那头从小被他放大的牛,然后,再一遍遍地对着我的老奶奶那间屋子不停地喊着“走啊,走了,走了啊!”这头老黄牛和我的老奶奶,应该是老爷爷临走前最牵挂的两桩事了!也是他老人家觉得最能给我们添麻烦的:老牛老了,拉不动太重的犁了,父亲没耐心侍候,转手卖给了别人,老爷爷是担心他的牛会遇上个暴躁的主人,心疼牛身上会挨鞭子;而我的老奶奶,早已经好几年看不见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引领着,虽说我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我已经结婚生子不能长期守在她跟前了!老爷爷的种种担心都是替我父母着想,庄稼地里的活计,闲不着人,他老人家一辈子刚强,不让人伺候,也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老爷爷躺下后就什么也没吃过,我试着打开一罐八宝粥喂了他一小勺,他紧闭着嘴怎么都不张口。中间有一天,老爷爷躺在那儿,突然地特别清醒,让我把儿子抱过去给他看,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握着儿子稚嫩的小手摸索着,久久的不愿放开。一岁多点的儿子很懂事,一直对着老爷爷笑,老爷爷也开心的不得了。我知道老爷爷这一辈子就稀罕小孩儿,记得我在当时还问过他想我弟弟吗?他长叹一口气说:“想啊!我是终日地想啊!”老爷爷去世前,弟弟没有在跟前,这应该是老爷爷留给弟弟最后的一句话,可我到现在都没敢和弟弟说,弟弟对老爷爷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我怕他听到这句牵挂的话语后会受不了,会揪心地难过。其实我们那时的经历都还少,我们还不能切身体会到生离死别的含义,我们也不知道阴阳两隔的距离就是永远的不会再见。再多的想念再多的泪水再多的呼唤,我们的老爷爷都已经永远不会再和我们见面了!

我其实一直都相信,这世上是有神灵存在着的。在老爷爷去世后的第二年春天,二〇〇〇年三月二十七日,我老奶奶去世,同一天走的,还有卖到镇后严家崮西村姑奶奶家的那头老黄牛,听说是正耕着地,一下子趴下就咽了气!我想,这应该是老爷爷回来给一起唤走了!天堂里也有碧水蓝天,青的草、红的花吧!老爷爷活着时非常想拥有一辆脚蹬的三轮车,可惜年纪大了,我们怕他骑不了,就一直拖着没给他买。老爷爷死后上“五七”坟,我特意让人给扎的三轮车,惟妙惟肖的非常逼真。我希望我的老爷爷可以欢喜地骑着三轮车载着我的老奶奶,赶了大店赶小店,赶四集买烤鱼、割肉、买菜,不再像活着时那般的质朴节俭。每次回家上坟,在老爷爷、老奶奶的坟前,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念叨、叮嘱着,给烧很多的纸钱,送许多的冥币,我希望我的老爷爷、老奶奶在天国里领着他们可爱的女儿,牵着温顺的老黄牛,在天堂里过他们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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