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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作家◆《亲近土地》-吴延彩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吴延彩,男,山东省夏津县人,中学高级教师,任教语文学科。曾参加过全国诗歌大奖赛获二等奖,有数篇文字曾在《齐鲁文学》《现代作家》《中外文艺》《四季文学》《意林》等电子媒体、杂志刊载。


作品欣赏
★-【亲近土地】-★
作者:吴延彩

不事土地已经二十多年了吧,不亲近土地也二十年有余了。

我八七年就考学出来了,但每逢假期,还是帮家里干干农活,侍弄侍弄土地。出粪坑,运肥料,耕地,播种,锄草,打药,虽不样样精通,可也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自从调到城里来工作,又成了家,就再没有真正到地里干过活。但我是农民的儿子,农村出来的孩子,什么时候也不能,也不敢忘了土地,忘了我们的根。

小时候,记得农村的孩子只要会吒吒(方言小孩刚会挪步)了,父母就放开孩子,让他们在泥土里爬。那时大人经常说孩子在地里滚得“泥猴”似的。孩子在土里爬,在土里玩儿,也不得病,也不缺钙。大人说,缺什么钙啊,土里什么没有啊!渐渐大了,虽然不天天在地上爬,弄得浑身是土了,但每天放学后,到地里去拔草喂猪羊,逮虫子喂鸡鸭,从没和土地分开过。孩子们和土地很亲,就像亲近父母一样。

农村的少年没有其他游戏,没有电视,又少书读,就在还没种庄稼的地里打“坷垃”仗,捉迷藏。打“坷垃”仗前,先把参加的人分成两边,相距二三十米,各自准备好弹药——拳头大的坷垃,然后喊一二三,开打。一时“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直到把一方逼得求饶喊停。在一望无余的田地里藏身不是容易的事,粗矮的老树、土坯摞子、高坟堆后,都成了掩体;天真的孩子总是做些“掩耳盗铃”的动作——把身子趴在墒沟里,脸紧贴着泥土,呼出的气息把浮土都吹起来了。那真是零距离亲近土地啊!打累了,玩疲了,就把太阳晒热的浮土埋在身上,只留一个小脑袋,也用宽大的麻籽(蓖麻)叶盖起来,以遮蔽阳光。

农村的孩子,从十五六岁开始,就是一个整劳力了,能帮父母干不少农活了。先帮着锄锄草,间间苗,掐掐心,洒洒肥,然后学着耕地,播种,培土,施肥。一到十八岁,成年了,就得学着独立侍弄土地,为以后成家立业打好根基。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土地就是农民的整个天,一切现实和希望都在土地里发芽,成长,收获。

长大了,有的因各种原因离家了,每当工作不顺,或受了欺负,就想家。一踏上那块土地,心一下子就豁亮了,畅快了。再不行到地里劳动几天,亲近亲近土地,出一身透汗,所有的烦恼和抑郁就都烟消云散了。亲近土地最好的方式就是亲自种地。单位同事德涛小弟一直没放弃老家的几亩土地,一年种两季粮食;每到农忙就利用周末或一早一晚的时间,到老家浇地,施肥,喷药,锄草。他说,一季麦子,一季棒子(玉米),除去自己吃的,还能卖个一两万块钱,吃得绿色,还挣零钱花,这地不能不种。他虽然主要以功利性种地,但如果没有对农活的热爱,对土地的亲近,是不会坚持下来的。有的老人被子女接到城里享福,但老人都享不了那福,没有土地,没有泥土,到处是水泥的森林,不长时间就生病了,怎么调养也好不了。几次三番,只好把老人送回乡下,回到乡下,一接地气儿,病立刻就好了!现在“接地气”已经成了网络媒体的流行词,无论是诗文、歌唱、小品等,凡是能贴近群众、打动人的作品,就说“接地气”,也许就是取自如土地般,最真实、最朴实的意义吧。

要亲近土地,还得是在春季。春天里,土地充满了新生命的蓬勃的气息。“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东风骀荡,最敏感的要数惊蛰了的小虫子。柳树还没有醒芽,春耕还没开始,小虫已经在蠢蠢欲动。最先发现他们的一定是小孩子,因为孩子的眼睛最敏锐,他们对一切活的东西充满了欣喜和好奇。一只蚂蚁,一只蠓虫,一只油娘都会让他们趴在地上观察半天,玩弄半天。即使还只是一只半只,一种两种的小虫钻出土地来欣嗅春风的气息吧,但你会感觉整个春天,整个大地都萦满了各种小虫的吟哦声,由小到大,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滚滚涌来,如解冻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如狂野不驯、激荡不定的钱塘之潮恣肆汪洋。不信你看,已有老农踱着步子到田间地头去看墒情了。

等到煦风吻开了柳枝,鹅黄的柳芽欲出还羞时,田野里响起一片使牲口的吆喝声。那长长的鞭子甩得“啪啪”响,但没有一下真正打在牲口身上。农民舍不得打牲口,鞭子只是用来振奋牲口精神的;牲口也通人性,知道主人春播心急,虽然天天忙碌,不免疲累,虽然喘着粗气,嘴上流着涎沫,依然在鞭声梢影里,低下头,顶着梭,一蹄一个深印地往前拉着耕犁。你看那翻开的土地啊,犁铧吃进半尺多深的土,翻起的泥土像深褐色的波浪,带着雨雪的潮润,带着一冬的酝酿,带着发酵的希望,充分接受春阳的照射,醉享春风的抚慰。这样的土地,播下的种子才更踏实,更健壮;萌动才更迅速,更旺盛。小孩子跟在耕犁后面,用小脚丫踩着温暖、绵实、润泽的泥土,有的干脆扑进干净的泥土里,去嗅新翻泥土的充满生命律动的土腥气。

夏天,一场透雨过后,经阳光一蒸,田野里,庄稼垄间,喧腾着一种狂野的生长的味道。阳光炙烤的气味、庄稼呼吸的气息、土地孕育的气息,熔融在一块儿,让亲近土地的农人意醉神迷。收获是土地最好的谢幕,秋天,田野里只剩下了庄稼的残骸,苍凉而不凄冷,悲壮而不忧伤。勤快的农人已经在冬季来临之前把闲起来的土地犁好,让一冬的寒冷把土里的虫卵收一收。之后,大地就是一觉沉默,等着与一场大雪的深恋。

随着年龄渐长,阅历渐丰,我理解了余光中先生在济南讲完学后带着一包黄河泥土回台的心情:“离开的时候,每个人的脚上都沾上了不少的泥浆,回到车上大家都忙着去刮泥浆,但余光中没刮,他把它带到台湾去了。当泥浆干了后成了黄土,他就把这些黄土小心地放到盒子里,再把盒子放置在书架上。”余先生每当想家了,就亲亲那包泥土。因为亲近土地,就是亲近母亲,就是亲近我们的根!我又想起了重耳,他在逃亡的路途中,曾有一段故事:当一群人疲惫之极,饥饿之极时,遇到在田里耕作的农夫,他们向农夫讨口饭吃,农夫递给他们一捧泥土。重耳刚想发怒,一个大臣赶紧说,这是土地,上天赐给公子的,这是个好征兆啊!重耳立刻改变了态度,叩头感谢上苍。其实,他应该感谢土地,感谢那些衣食父母——农人。中国古代,皇帝把土地封给王侯时,有一个仪式:皇帝站在地坛上,将一块泥土用茅草包了,送给被封的人。这可能代表了权力和地位,但更表达了时刻不忘亲近土地,不忘国之根本的期愿。

一次到村里参加葬礼,时间还没到,和几个同事到村外地里走了一趟。在冬季空旷的田地里,我们几个人,不顾忌铮亮的皮鞋粘上泥土,不顾沟边的荒草拂乱裤脚,那趟起的、细腻的尘土,让我们重温了一回亲近土地的浅梦。放眼四顾,即使是荒寂的冬野,寒意凛冽,也让久受案牍之苦的我们心舒气畅,体泰神清了。那即将下葬的逝者,经过时间的咀嚼,化成土地的一部分,难道不是一个人最好的归宿?

可如今,不用说城里人,就是农民也从一定意义上不和土地亲近了。耕地不用牲口,改用拖拉机了;播种不用木楼,改用播种机了;锄草不用锄头,改用除草剂了;收割不用镰刀,改用收割机了……土地上也只剩下并不茁壮的庄稼,野花野草,小虫飞鸟都不见了……土地很寂寞,很无助。有个词叫“土生土长”,我们都是黄土地上生长起来的,当我们不再亲近土地,侍弄土地,就像不再亲近父母,侍奉父母一样,我们就都成了背叛土地的不肖子孙了!

亲近土地,亲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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