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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作家-《村子和狗》◆李济民

 齐鲁文学 2020-08-06

作者简介

李济民,1967年出生,陕西宝鸡人。创作中篇小说五篇,小小说三十余篇,散文三百多篇,诗歌数百首,多篇在报刊杂志广播网络发表。书法作品获“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八十五周年书画大赛”金奖。档案用“积明”,创作用“济民”,音同意殊,继承求变之间,常思社会不变之理,常想文学永久之责,人微言轻,以求文字有益于世事。

村子和狗【原创】

     

根蛮觉得这女人在天上,他自己在地上,女人的经历他想都没有想过,复杂,传奇,神秘,不可捉摸,这女人竟然愿意和他结婚,他有点担心,这担心却促使他更加渴望叫这女人成为他的婆娘。

打墓挣了钱,二十个铜板,没有交给大哥,根蛮揣在怀里,来到村东头的窑洞里。好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场合里有几张新面孔,多数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他们埋头打牌,有人看见根蛮,就问根蛮,根蛮,最近忙啥哩,是不是娶新媳妇顾不上来了?,根蛮笑笑,说道,有活哩,人殁了,得有地方住啊!,有人接话,现在不来,以后有人管了,想来就不自由了。,根蛮说,来了咱也是个闲人,只是看看你们打牌,有人笑笑,说道,今天哥这里手气不错,你挂哥这里吧,赢几个!,根蛮朝说话的人走过去,站在说话人的身后,说道,我再看看,那人说道,看啥哩,挂了就赢钱!,说话间,一把牌又和了,那人开始收钱。一桌人开始整牌,根蛮嗫嚅道,那我试试,说完,看看周围的人,说道,可以挂在他后面不?,这是牌场的规矩,不能坏了规矩,根蛮大概知道一些,随着根蛮的问话,听见一桌人的回答,可以,可以,挂上,挂上,新的一局又重新开始了。

根蛮把二十个铜板交给大哥,啥话不说,大哥说:“‘都说媳妇到门上,还得个老驴钱,钱没啥问题了,咱瞅个日子,抓紧把你这婚事办了,老辈人说得对,夜长梦多,娶进咱家门才是咱的媳妇哩!

根蛮明白,他和大哥的默契,看看脸色,看看举动,就知道各自的心意,庄户人家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不多说话,实实在在做事,简单也耐久。根蛮把腰里的汗烟袋抽出来,要过大哥的烟锅,给大哥装上烟末子,送到大哥的手里,给大哥点上,又给自己的烟锅里装烟末子。

弟兄俩蹴在房檐台,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烟,一边说话。大哥说:“麦割了,二茬地,咱把茬倒开,去年种豆子的今年种谷子,去年种谷子的今年种荞麦,吃不穷喝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老辈人的话没错,牛拉驴不拉的日子迟早会散过,咱弟兄俩合伙拉犁,饿不死,穷不死,日子不会比别人差。听了大哥的话,根蛮说:“我听大哥的, 过日子,村子人看门品哩,品倒了,就没人和你来往了,说个媳妇也难,和勤仔细是根本,吃力有啥哩,心里欠和有奔头嘛。

兄弟二人说话间,大嫂端来粘窝干面,粗瓷老碗盛着,又端来面汤,拿来蒜瓣,二人记了烟锅里的火,端着碗蹴在房檐台上,上下下的搅,还没搅匀,动作大了,有面条掉在地上,大哥停住手里的动作,弯腰从脚下捡起面条,噗噗吹两口,扔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手里又加紧搅碗里的面。

安顿了大人吃饭,大嫂才照顾根蛮的碎儿子吃饭,甜面条盛在木碗里,放在炕桌上,任由碎娃娃搅着抓着吃,娃娃吃完了,大嫂再把掉在炕桌上,掉在地上的面条捡着吃了。

根蛮看着大嫂,看着大哥把碗里的干面吃完,又把碗里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心里知道,只有种庄稼的人才最爱惜粮食,不浪费一点粮食,不泼洒一点泔水,要是谁家泼了泔水,泔水里有饭食渣渣,就要遭人嫌骂,既是自家没有喂鸡呀猪呀,也要把泔水送给喂了鸡呀猪呀的人家。

根蛮吃完干面,也把碗里的面汤喝得一干二净,手背擦擦嘴,再把自己的碗和大哥的碗摞在一起,心里觉得美气,觉得踏实,喜滋滋把碗送回灶房。

根蛮想,二诸葛爷是啥人,精明,能干,硬气,能给咱撮合这事,是看得起咱,收拾个婆娘,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美气的很!,根蛮觉得很满足。

每个细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根蛮心里热乎乎地,就等着迎娶新媳妇。

总不能从瓦窑里迎娶新媳妇,按老规矩,又不能从同一个院子里娶新媳妇,商量过了,大哥就找二诸葛爷,说明规矩,摆明情况,二诸葛爷说,你兄弟是实诚人,娶媳妇的事,人情门户也是咱村子里的大事,我好人做到底,让女人就提前住到我屋里,一切由你婆安排,从我屋里接娶新人就是了!

新媳妇进了院子,白毛狗跟在新媳妇的左右,大哥忽然才觉得,白毛狗是个问题,急忙把兄弟叫到一边,慌里慌张地问:“这狗咋办?

根蛮因为早有思想准备,笑了笑对大哥说:“狗通人性哩,和这女人分不开么!

大哥诧异了,声音有些提高:“这怎么行,村子里象咱这样的人家,谁能养得起狗?

根蛮说:“哥,这人多众杂,这时候咱不能撵了这狗去,这时候撵狗不好看,让众人咋说咱哩。

人多众杂,事情在眼目之下,只能顾事,也只能这样。

忙活了一天,小规模,也算热闹,招呼了该招呼的人,乡里乡亲,人情面子,该有的都有。

夜黑了,送走了最后一拨亲人,白毛狗紧紧地偎在女人的身边,它好像知道自己多余,知道自己碍事似的,机灵而温顺,总绕着旁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大嫂端来特制的鸡蛋挂面,房里就根蛮和他的女人,大嫂交待,这碗面要他们俩个人一块吃,待出门时,发现狗,大嫂说,让它出去吧,嘴里吆喝着,白毛狗却躲着大嫂,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女人的腿缝间,缩做一团。女人用腿夹夹腿缝里的白毛狗,弯腰摸摸白毛狗的头,再把手捂在白毛狗有铜钱般大小圆洞的耳朵上,摩挲,又摩挲。根蛮说:“大嫂,这狗是妹子的恩人,妹子靠它还要找她的亲人哩,这狗诧生,就让它留在屋里吧!

见兄弟这么说,大嫂不再说什么,就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收拾睡吧,说完就合门而去。

一碗鸡蛋挂面,在柜沿上,上面两双快子,一双压一双,鸡蛋挂面是特殊饭,轻易可吃不到。根蛮忽然想起前面新婚之夜老娘交待他的话,让人是个礼,你让她,看她的动向,吃这鸡蛋挂面有讲究,必须男人先吃第一口,男人先吃了第一口,意味着以后男人能震住女人,女人听男人的话,如果女人先吃了第一口,就意味着女人会上男人的头,男人注定怕老婆。根蛮想,村子里,祖祖辈辈这样,大男子主义,是自然分工,也是和谐幸福的秘密,男人在外头累死累活,象牛象马,女人给的一份面子,给的一点尊严,就让他象马驹一样欢实。

窗台上烛光摇曳,女人低眉顺眼坐在炕沿,一身枣红色新嫁衣稍显宽大,愈加衬得女人俏肩棱嶒骨感高贵。根蛮说不出那么多漂亮的话,只觉得女人和村里的女人都不一样,在台子上,象神,又象戏子,他只愿敬她拜她,他只愿眼里看她心里爱她。

她就是我的女人了?根蛮咚咚咚地心跳,不由自主地,端了柜沿上的鸡蛋挂面,双手颤着捧给低头坐在炕沿的女人。

女人接了根蛮送过来的鸡蛋挂面,并不抬头,女人脚下的白毛狗抬头看女人,根蛮看身下低头的女人和抬头的狗,只听根蛮低声地说:“你吃吧!根蛮心疼女人,想她快快吃了这碗鸡蛋挂面,又心里切切地希望女人能让他一让,他多么渴望,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能和女人和和美美的吃了这碗面,和这女人结一对夫妻,求个百年和好,求个白头偕老。

女人并不急急地去吃碗里的鸡蛋挂面,她只静静地看着卧在她脚下的白毛狗,对着白毛狗说:“白毛,你跟着我,捱饥受饿,苦没少吃,罪没少受,从今日个起,我们就要跟着这男人享福了。说完,从炕沿溜下地,弯腰,摸摸白毛狗的身子,摸摸白毛狗的头,摸摸白毛狗有铜钱般大小圆洞的耳朵,捏住白毛狗的嘴巴,凑上去亲了亲,拿掉碗上的两双筷子,把盛着鸡蛋挂面的碗,小心地放在了白毛狗的嘴边。

女人喃喃地说:“白毛,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站在地上的根蛮看傻了眼,心象刀割,他知道自己做为庄户人家,还算个硬气的男人,不由自主的,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流,根蛮从他身下破旧的土布衬衣兜里,掏出一副银手镯,拉住女人的手,就把银镯子套在女人手腕上。

女人站在地上,嘤嘤地哭。

抹了抹眼泪,根蛮说:“这手镯是我原先婆娘的,我一直带在身上,你别嫌弃!

女人说:“我穿过金戴过银,戴过金手镯玉手镯,这手镯,是我今辈子戴过的最贵重的手镯!

听了女人的话,根蛮啥话也不说,就一把紧紧地把女人抱在了怀里。

结了婚,娃娃是暖人心的,抓养就有抓养的情,娃娃碎,费心经管,早点喂恋,能把一家子人的心绑在一起。

大哥和大嫂商量着,把根蛮的两个娃娃推过去让根蛮的婆娘管。

根蛮的婆娘不会针线活,大嫂说,妹子,男人娃娃的穿戴是咱女人的脸面,不会了,慢慢学,姐姐教你,根蛮的婆娘说,姐姐好心,感激姐姐,我慢慢学,姐姐别嫌我笨!,她觉着遇到了好人,收拾了针线簸罗,收拾了针线,学纳鞋底,给根蛮缝缝补补,给娃娃做袄袄绣兜兜,跟着大嫂学纺线,学经布织布,学缝棉衣,学拆洗被子,学编纽扣,学绞鞋样。

大嫂给根蛮说:“这女人聪明,灵醒,是过日子的人,我兄弟有福啊!

根蛮只是笑笑。

私底下,女人问根蛮:“没嫌弃我不会做针线活吧?

根蛮仍只是笑笑。

女人说:“过日子,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法子不一样,真正是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咱这村子大片大片种麦子,吃粘窝干面,我们那里,黄河滩上,沙土地,大片大片的红芋,干棉沙甜,真还有点想念了。

根蛮说:“咱这里也有红芋,在集市上,河滩里的人担来的,下次赶集了,我给你买烤红芋。

女人笑笑:“算了,我们要管好娃娃,你以后可别到窑里的场合里去了。

根蛮觉得女人的话说得在理,连连点头称是。

荞麦开花的时候,犁过的头茬地三伏的毒日头晒过十多天之后,再下过几场透雨,是犁二茬地的好时候。

犁地的活,是技术活,也是吃力活,起得早,一大晌,太阳毒得背不住了才歇工,后半晌,太阳稍微偏西了上工,天黑尽了再乘凉犁半塵地。

大哥和根蛮商量好,咱兄弟俩加把劲,两张犁,比平时早起一个时辰,比平时晚歇一个时辰,晌拉大,让你大嫂把吃食做好,白面馍馍手擀面,和收黄天的吃食差不多,一天两亩多,四五天咱就安然了。

兄弟二人在地里忙,妯娌二人在屋里忙,紧张有序,忽一日,大嫂娘家有急事,大嫂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妹妹,瓦缸里面和米都有,白面馍馍刚蒸下,在菜月里,豇豆葫芦菜都有,地里活重,给兄弟俩做着吃好,娘家有事,姐姐去应应急,三两天,就回来了。

饭菜端上来,伸手去拿白面馍馍,馍馍稀软粘手,根蛮抬头看看大哥,一脸的不好意思。

根蛮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锅里熬着大麦麦仁,上面馏着白面馍馍,火大了,下面的米汤溢上来淹了上面的白面馍馍。

根蛮忽然想起,先前的婆娘做了这么回事,当时老爹还在,抡起灶房的烧火棍就打,要婆娘一个人吃了这些泡软的馍馍。

根蛮从大哥手里夺过稀软的白面馍馍,端了碟子就回了灶房。

大哥筷子拿在手里,静静地等待着灶房里的动静,好长时间,根蛮出来了,大哥才低下头,伸筷子夹碟子里的菜。

根蛮不说话,大哥看根蛮重新放在地上的碟子,里面两个浑全的没有用刀切地冷馍馍,根蛮拿起一个,用手掰开,拿一半给大哥,眼里是委屈和无奈。

大哥接过兄弟塞过来的半个冷馍馍,满筷子夹一口菜塞进嘴里,没嚼,没咽,端起地上盛米汤的大老碗,吱,一口气喝下半碗米汤。

女人看着根蛮放在锅台上的碟子,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怀里搂着碎娃娃,拿一片碟子里的馍馍给怀里的娃娃,娃娃用小手拿了,摆弄着要吃,馍馍太稀软,一大块断开,掉在脚下灶窝里的麦草衣子里,上面沾满了衣子和土。

女人看见灶台旁卧着的白毛,吆,吆,吆,招呼白毛过来,白毛听话的过来,衔了土窝里的馍馍就吃。

根蛮端了大哥的碗进来,女人急忙起来,要接了碗去盛米汤,白毛看见女人起来,要给女人腾出灶窝的地方,便摇着尾巴出了灶房。

大哥抬头,正好看见白毛从灶房里出来,嘴里衔着一大块白面馍馍,心忽然就象被刀子扎了一下,狠狠地扔下筷子,转身就进了屋子。

根蛮端了大碗出来,菜碟子馍馍碟子在地上,不见了大哥,根蛮大哥大哥的叫,却不见大哥啃声,根蛮又叫,说米汤端出来了,半天,只听大哥从屋子里说,不吃了,吃够了。

站在院子里,伏天中午的太阳似火,根蛮身上的冷汗却不住地往下淌。

大嫂从娘家回来,发现男人的情绪不对,得空了,追问缘由,大哥唉声叹气,最后说出了原由。

败家从败德开始,猪狗食人食而不知检,这是二诸葛爷常说的话,唉,外地的婆娘,不知根,不知底,咱咋给兄弟拾掇了这么个败家的婆娘,唉……”

大嫂就宽慰大哥:“人无全德嘛,这女人心肠不坏,对娃娃好,对咱根蛮好,手上不来儿,可也虚心着尽力在学,外地女人嘛,毕竟和咱这里饭食生活不一样,你甭急,咱慢慢来。

大哥说:“想到老去的爹和娘,喝完糊汤也要用软馍馍把碗擦净,馍馍出霉了,馏着吃,蘸着盐水吃,再不行才摊上点油炒着吃,想到到,我心里就难受,就堵得慌,唉,这事也怪我,再加上刚好你又不在。

大嫂没想到,男人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大嫂说:“妹子也算听我的话,你甭急,甭难过,我再慢慢指教,咱多想想办法就是,你再给咱兄弟说说,让咱兄弟再慢慢渗透影响,毕竟夫妻好说话么!

大哥说:“问题全在那条瞎狗身上,村子里人家多了,有大家大户,有高院大门,象咱这样的庄户人家,仔仔细细过日子,一家人累死累活,要不是有外头人帮衬,这日子难啊,谁会闲养着一条狗,是啊,咱得想些法子。

大哥大嫂一夜絮絮叨叨,说话很晚,一个简单的想法,一旦提起,便慢慢在心中成形,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他们都在心里做了盘算。

根蛮女人早缠着大嫂带她去村东的碎脚七婆家讨花样,七婆是村里有名的巧手手,剪纸绣花样样能成,喜鹊登梅,鸳鸯戏水,百鱼戏莲,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七婆那里有许许多多花样,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要剪个什么绣个什么,都寻上门去找七婆讨花样。

大清早,大嫂和根蛮女人相见,说不尽的饥肠话,诉不完的姊妹情。根蛮女人说:“姐姐,几天不见,真象缺了啥似的,做啥都没个主意。大嫂拉着根蛮女人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眉里眼里都是喜欢,笑盈盈地说道:“难为妹妹这么想着姐姐,姐姐也日日想着妹妹,姐姐一直把妹妹的事挂在心上,难得今日得便,乘早我们去村东头找七婆讨花样去。

根蛮女人甜甜地笑,一笑,两个酒窝更加好看,伏里的石头瘦三份,可自从弟媳妇过了没,好看的身形俊俏的模样,竟日渐丰润更加漂亮。

大嫂说:“妹妹,天数下你是咱家的人,妹妹越发的俊样了,咱早去早回,咱带上娃娃,七婆是能人忙人,咱可别让人家抢了咱姊妹的先。

根蛮女人从屋里领来娃娃,白毛狗也跟在身后,伸一个懒腰,象从什么地方发现了主人要出门似的,摇着尾巴,粘着,腻着,蹭着根蛮女人的腿畔,似在求主人带它也一块去。

大嫂看见白毛狗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样子,心里想着,真是惯得没个样样了,嘴里说道:“妹妹,七婆最是怕狗了,咱就去一会儿,就让白毛在家里吧,也给咱看家护院。

听了大嫂的话,根蛮女人喝一声狗,生气的样子,凶巴巴道:“回去,长点眼色,那里都离不开你,小心挨打!

白毛狗虽有不舍,眼睛眨了两眨,幽幽地,最后还是听话的退回了院里。

大嫂缀了根蛮女人,根蛮女人怀里抱着娃娃,妯娌俩又说又笑,风摆杨柳似的从村道上飘过,伏天的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凉爽中带着点晨露的气息,让她们的心情更加清爽。

选好了花样,根蛮女人做出要走的样子,大嫂却和七婆东家长西家短的拉话,夸七婆手巧,夸兄弟媳妇模样俊人好懂事,根蛮女人心里明白,学规矩,懂规矩,面子上的事不得不上心尽力,特别是象她这个刚过门的远方女人,只有她低着身子,静心仔细的观看着身边的事,恭敬的待着村里的人,顺着这里的一切,慢慢地,她的聪明,她的懂事,才会被这里的人日渐接受。

可是今天不管怎么用心,根蛮女人的心里却总是慌慌地,乱乱的,说不上来的缭乱。

妯娌俩出了门,大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见根蛮从牲口棚里出来,就说,今日我觉得不舒服,没犁的地不多了,今日我就不去了,根蛮觉得大哥有点怪,但没多问,套了犁就下了地。

待根蛮出了门,大哥急忙走进灶房,从屋梁吊下来的竹笼里,拿了块前几天馏过的馍馍,馍馍上面已经长出了黑的绿的霉点,他掰一块塞进嘴里,嚼着,嚼着,他在慢慢地品尝着这特殊的滋味,一点点的酸腐,一点点的苦涩,一点点的香甜,有汗水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有粮食的味道……

大哥从灶房出来,瞅一眼卧在院子一角树荫下的白毛狗,心里狠狠地骂道,狗东西,让你再吃一次人的饭食,,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去门后取了长绳在手里。

吆,吆,吆,大哥柔声地叫着白毛狗,白毛狗听见叫声,听话的从树荫下来到大哥身边。白毛狗已经熟悉了家里的一切,已经把家里的每一个当做自己的亲人。大哥再把手里的馍馍掰一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再掰一块放在自己的手心,展开,伸到白毛狗的嘴边。白毛狗张开嘴嚼了,顺便还伸出舌头在大哥的手心舔了舔。

大哥静静地看着白毛狗吃完,白毛狗抬起头信赖地看着大哥,是欢喜,是渴望,是期盼。

这一次,大哥把剩下的馍馍都放在了手心,白毛狗把头伸过来,放心的咬着嚼着,大哥松了手,轻轻地,拿着绳子的一头,慢慢地,套在了白毛狗的脖子上,绳子的一头,早被大哥绑在了树上,一个死结就在白毛狗的脖子上绾成了,白毛狗一边吃,一边抬起头,感激地望一眼大哥,大哥开心地一笑,手里的绳头就开始缀紧……

和大嫂拿了花样,根蛮女人把娃娃背在背上,一边走,一边给娃娃哼着儿歌,噢,噢,噢,娃娃乖了穿花鞋,娃娃不乖穿烂鞋,听着女人嘴里的儿歌,看着女人背着娃娃亲昵的样子,大嫂开心地笑出声来。

噢,噢,噢,娃娃乖了穿花鞋,娃娃不乖穿烂鞋”……

走进院子,忽然看到横躺在院子中间的白毛狗,再看到白毛狗脖子上的绳索,根蛮女人象忽然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先是头脑一片空白,再是身体象被洪水冲夸的大坝一样瞬间完全奔溃,不知不觉,身上的娃娃从她的背上滚下来,她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而她倒下的地方离白毛狗只有一步之遥。

这女人,不吃,也不喝,谁劝,也不啃一声,根蛮没有办法,抱着这女人只是无声的流泪。

天热,狗的尸体已经变味发臭,大哥和大嫂商量着,找了个地方挖了坑埋了白毛狗。

后来,这女人便收拾了自己的行囊打算离开,大嫂劝,大哥劝,村里人劝,根蛮劝,这女人只木木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可我没法再在这个村子呆下去了,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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