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理记】黄道周：身心原无两物，着物便是妄意（下）

如前所述，黄道周的理学观念偏重于王阳明的心学，然而他却有调和理学与心学的倾向，比如《大涤书院三记》中有这样一段话：“两日诸友先后间至，剖析鹅鹿疑义，稍稍与子静开涤，诸友亦欣然无异。渐复泛滥《易》、《诗》、《书》、《礼》、《乐》新故异同之致，不能不与元晦牴牾。然而元晦醇邃矣，由子静之言，简确直捷，可以省诸探索之苦，然而弊也易。由仆之言，静观微悟可以开物成务，然而弊也支。由元晦之言，拾级循墙可至堂室，高者不造顶无归，深者不眩崖惊坠。由其道百世无弊，则必元晦矣。”

看来，当时也有学子对陆九渊的观念提出了疑议。但黄道周替陆九渊进行了解释，可是从本心而言，黄道周却认为朱熹的学问研究的深邃，而陆九渊的思想更加简洁明快，所以学习陆九渊的心学会不用下很多的气力，黄认为这正是陆九渊思想的弊端。黄认为，朱、陆两家比较，朱子的观点，弊端更少。

黄道周讲学处入口

虽然如此，黄道周还是认为不管是朱学还是陆学，其实都是理学，原本也就是一家，用不着做出严格的区分：“如晦翁之格致，子静之良知，皆有瑕衅，亦皆不远于圣门之学。必如高明柔克，沉潜刚克，两克之功，随人变化。用子静以救晦翁，用晦翁以剂子静，使子静不失于高明，晦翁不滞于沉潜，虽思、孟复生，何间之有？朱士美云：此莫近于调停否？某云：天下事唯邪正两家调停不得，既是一家，何必苦自同异？”

黄道周认为，不管是朱熹还是陆九渊，其实他们的观念中也各有瑕疵，虽然如此，但是这两家的学问都还在儒学的正统观念之内，更何况两家的思想极其学习方法也各有益处，比如用陆九渊的思想来弥补朱熹的思想，或者用朱熹的观念来调剂陆九渊的观念，这样做来，使得两家的观念变得更加完美。

讲学处现在的名称是“黄道周纪念馆”

他的这个说词受到了弟子的质疑，有人说他：您的这种说法就等于是在给两家做调和。黄道周不否认这一点，他说：当然如此，天下之事只有正道和邪路两家不能调停，既然朱、陆都是儒学，那何必要搞也这样的区分呢？

相比较而言，黄道周把王阳明看的更高，当时他的朋友施四明编了部《阳明集要》，施请黄给该书作序，黄在此序中说：“善哉！四明先生之言曰：‘天下病虚，救之以实；天下病实，救之以虚。’晦庵当五季之后，禅喜繁兴，豪杰皆溺于异说，故宗程氏之学，穷理居敬，以使人知所持循。文成当宋人之后，辞章训诂汩没人心，虽贤者亦安于帖括，故明陆氏之学，易简觉悟，以使人知所返本。虽然，晦庵学孔，才不及孔，以止于程；故其文章经济，亦不能逾程以至于孔。文成学孟，才与孟等，而进于伊；故其德业事功，皆近于伊而进于孟。”

院内第一进院落

黄道周首先夸奖施四明说的一句话极有道理，那就是当天下的文人都在学虚学时，就应当通过提倡实学来补救，反过来亦然。

黄道周说：朱子所处的时代禅学盛行，这使得很多学人都沉湎于异说，而二程的学问则是实学，故朱熹大力提倡，自此使得程朱理学风行天下。到了王阳明时代，很多文人都把精力钻入故纸堆中，反而看不清真正的思想，于是王阳明就发明了一种简单方便的学习方法，这就等于又由实变为了虚。虽然是这样，但相比较而言，朱熹的思想是效仿孔子，但他的才能当然赶不上孔子，因为他只能达到二程的高度，因此朱熹的思想不可能跨越二程直追孔子。可是王阳明学的是孟子，他的才能却能达到孟子的高度，甚至可以说他已超过孟子而近于伊尹。

真正的古碑仅剩了半截

这等高度的夸赞可以看出，在黄道周的心中，无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陆王心学，他认为这其中的大师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王阳明，这也难怪后世把他归于心学派。

黄道周为什么有这样的评价？张学智认为：“黄道周是明末兼取理学心学两家而能融会贯通的人物。悟修并重，朱子阳明两大贤皆不偏废。这是明末诸大儒在目睹阳明后学的流弊之后欲返回朱子学，而又不愿遗弃阳明的好处而自然采取的进路。”

总体而言，黄道周的理学观，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强调性善论：“身心原无两物，着物便是妄意。意之与识，识之与情，情之与欲，此类者附身而起，误认为心，则心无正面，亦无正位，都为意、识、情、欲诱向外去。若论格物源头，要晓得意、识、情、欲俱是物上精魄，不是性地灵光也。”（《榕坛问业》卷十二）

看来这里在古代就叫“讲学处”

黄道周认为，身与心原本是一体者，但因为受到了外物的诱惑，才产生了意识上的偏差，而这个偏差都是由心而起，跟性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强调性善是绝对，心有恶与性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认为凡是不坚持性善论的思想都是不正确者：“古今唯有周、孔、思、孟识性字，扬、荀、周、程只识得质字，告子亦错认质字耳。《易》云：‘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善继天地，性成万物。继天立极，是性根上事；范围曲成，是性量上事。善是万物所得以生，性是万物所得以成。猿静狙躁，猫义鼠贪，廌直羔驯，雁序雉介，此皆是质上事。如性者，自是伊得以生，伊得以成，入水人林，能飞能跃的道理。此是天地主张，不关品汇，能尽得天地主张道理，何患万物陶铸不成！”（《榕坛问业》卷十）

黄道周在这里对所有非性善论的观念，一一予以了批判，他认为性善论有天道由依据，而天道为善，所以人性也就是善，但人有恶的表现，那是气质问题，跟性无关。

从侧边望过去

对于黄道周的这些思想，侯外庐等主编的《宋明理学史》予以了这样的总结：“作为明末儒学大师之一的黄道周，他的思想体系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在自然观、认识论上，均提出了与理学相背离的观点。特别是他的《易》学思想，强调治《易》要‘推明天地、本于自然’，要摆正理、象、数三者的关系，提出要贯彻‘实测’精神的新观点。另一方面，他的《易》学却又被神秘主义色彩极为浓厚的象数学所桎梏。他的‘修己以敬’的道德修养论和天性皆‘善’的人性论，与许多理学家的观点基本是一致的，这一矛盾现象反映了晚明理学走向衰颓的情况。”

黃道周纪念馆位于福建省漳州市漳浦县东郊石斋村。原定昨天出行的机票，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我，福建省图书馆要来京鉴定宋版书，要求我参加，我说自己已定了出行的机票，正巧也是去福建省，但要先到福建南部，约六天后才能赶到福州，王老师说书在北京，所以只能在北京鉴定，并且福建省馆急着要拿到鉴定结果，以便向相关部门申请购买经费，希望我将出行日期错后一天。

正堂

既然如此，于是立即修改机票日期，昨天鉴定完毕后，福建省图书馆善本部徐主任知道了我为他们的事而推迟了行程，表示感谢之余，特安排我所前往的第一站——漳州市图书馆的人员到机场接站。到达漳州，刚从机场出来就感到了热浪扑面，在京登机时天上还飘起了雪花，反差如此之大让我有些不适应，在出站口恨不得马上找到接站之人，以便能够上车凉快一下。

在出口处浏览一番，未能看到接站者的铭牌，打电话给徐主任，问接站者的电话，他告诉我接站的人早已等候在出口，互找一番，仍无踪迹，再去电话，才明白接站者是在另一个机场，我想起自己跟徐主任聊天时说到过自己要跑漳州、泉州等地，因此接站的朋友赶到了泉州机场，我在电话中表示了谢意，请他们回去，说自己会想办法前往。

这可能是讲坛

前往漳州的机场大巴，价格很便宜，仅20元，不过要等2小时才开车，司机告诉我，你要急着走，前面有专门到漳州的出租车，并且热心的指给我停车的位置，果真在他所说的位置上看到了排着十几辆出租，我走向第一辆，司机说包车价是240元，我是第一个，若再等两个，可每人80元，站在车旁等候着其他乘客，燥热的空气让我很是难受，没看到有乘客往这个方向走来，看来在此趟航班中，像我这么糊涂的人就一个，于是请司机开车，不到一小时就到达了漳州我所定的宾馆，在路上司机开了空调，身体上感觉舒缓了许多，三小时之内由下雪变成开冷气，但愿自己的身体不要出问题。

办完入住手续，在门口打车前往漳浦县，沿324国道一直向南，路况很好，是四车道水泥路面，沿途看到数个同样的大广告牌，红底白字的写着“春节送礼趴趴跑”，完全不明白是卖什么的广告，比脑白金还难理解，向南开行五十余公里，路两侧全是花木场，一家接一家，路两边都是丘陵地貌，翠绿满山，司机不知道黄道周纪念馆在哪里，一路上不断的去电话给他的一个朋友，并且让我听电话，此人坚称漳浦县没有这么一个纪念馆，后来又说，以前有，现在改为了革命纪念馆，我对他的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第二进正堂

进入县城后，几次停车向老人请问，证明我的判断没错，纪念馆仍在，沿途打听，在道周中学的同侧偏东位置，据道周中学约30米，来到门口时，恰好司机的那个朋友又来电话，明确的说这个纪念馆搬迁了，司机没好气的回应说：别说没有了，我现在就站在纪念馆门口了。

怎么看都觉得像个巨形的围棋盘

纪念馆门口有着一亩多地的停车场，不大的门口立着一块石碑，大字隶书刻着“黄道周讲学处”，侧旁小字双行写着“经本委于一九六一年五月公布为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后面的落款已模糊不清，门口的牌子写着开放时间，并且注明免费参观，走进院内，细看一圈，总体感觉占地面积不大，约二亩左右，有两进院落，在第二进院落的中间，有个像围棋枰的石平台，旁边没有写着说明牌，我觉得可能是讲坛，在第一进院落的右墙，立着四块碑，其中三块是新刻制的，唯一一块古碑已断为两节，仅剩下半部分，上面刻着“黄先生讲学处”。

《明史》中的《黄道周列传》

不知这是不是当年的古井

正堂名“明诚堂”，室内没有家居摆设，两侧墙上挂着一些展板，介绍着黄道周的生平，第二进房为敞开式，样子像个议事厅，正前有黄道周站姿雕像，他的前方各摆着四个官帽椅，牌匾写着“文明书院”，看来这就是黄道周的讲学之处。院落前方有一口古井，可能是书院取水的地方，在第一进房的正中有几个玻璃柜，里面展示着黄道周纪念地的规划图，其中有一处标明了黄道周墓所在，从图上看，似乎离此纪念馆较远。

找到了神道

黄道周墓位于福建省漳州市漳浦县绥安中学前方空地中。从黄道周纪念馆出来，向两旁的商户打听黄墓所在地，众人都不知道，让我去问开手扶拖拉机的一位老人，老人果真了解情形，详细的向我讲解着前行的路线，可惜他所说的闽南普通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请司机做翻译，他也连蒙带猜说老人讲的是土语，但有一点搞明白了，那就是墓不在纪念馆附近，而是距此有八里地之远的城北，来此之前我查过的资料，墓就在纪念馆不远处，有时真不明白，那些资料的描述究竟是如何得来者。

黄道周墓

谢过老人，司机一上车就又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果真他的朋友说肯定没有这个墓，司机还是相信他这个朋友的话，说他是当地人，对漳浦县城很了解，我不想再跟他理论，坚持自己的方法，每到路口见人就问，前面问过的几个人都说不知道，我的精诚所至，终于金石为开：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明确的告诉我，墓就在绥安中学旁边。

墓的建造形式有些特别

找绥安中学也颇费周折，穿过了一条极窄的小巷，在一块高地上找到了这个学校，学校收发室内有四五个人在打牌，校区内静悄悄的没有学生，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可能是已经放学的缘故，一般而言学校的保安都对外人很是警惕，然而此处却出乎意料，其中一位很有耐性的告诉了我，如何找到黄墓，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因为再往前的路变成了更窄的土路，担心难以掉头。

从文字上看，应当是夫妇合葬墓

沿着校门口的这条土路下行，进入一片树林，小路的右侧是石条砌成的围墙，而这些石条一眼望去就能看出是古物，凭知觉我觉得这些石条应当就是古墓的构件，沿着墙根儿走出去一百余米，就听到后面司机喊我的声音，寻声望去，他正站在路边高地的石阶上，我所走的小路，到处是砖瓦石块，我小心的注意着脚下，再抬头看司机时，他已不见了人影，我觉得他叫我应该不会有什么重要事，于是继续向前寻找。

墓周围的情形

转过石围墙的一个豁口，墙内面积很大，是梯田式步步升高的台地，面积在百亩以上，在梯田的最上方后墙上，嵌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金属字“黄道周墓”，沿着台地中间的台阶向上行走，前进近百米，来到了墓前，墓是半圆的形式，四周没有看到高广大碑，也没找到文保牌，在纪念馆的玻璃柜里看到了墓园规划图，感觉上要比这个巨大的墓区再扩大十倍。

墓前修成了广场

一级一级的台地

墓丘前的石碑很小，高不过一米，小字刻为五行，大多已磨泐不清，从模糊的字迹看，似乎是黄道周和其夫人合葬墓。

从黄道周墓返回

拍照完毕后，原道返回车上，司机坐在那里，正在清理手上的血迹，他说刚才站在高处看我怎么走，不小心踩到了香蕉皮跌了一脚，我问他是否需要包扎，他坚持说没问题，于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漳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