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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勇:十五年后的聚会

 麻雀校长张学勇 2020-08-07

十五年后的聚会

201529

其实,这次聚会来得比较意外。

一个多月前,带了儿子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美女,似曾相识,我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张楠——不过,我却拿不太准——毕竟十多年没有见过了。当她吹干头发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先是一愣,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张学勇,是不?”

这一下,我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便笑着说:“是呀,还认得你老师呢?”

她也笑了:“怎么会忘记呢?您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老师。”

“是么?”我心里荡起一点点幸福的涟漪。看着当年这个个头不大,却沉稳懂事的班长,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

1997年,我中师毕业,来到踞龙山脚下的一所山村小学任教,成为这个山区小学里,第一个科班出身的年轻教师。

我接手的是四年级的语文和自然课(现在叫科学)。那时候,没有谈女朋友,家里不多的农活也不牵扯我,最后悔的是那时候也不知道读读书,写点东西,时间大把大把的,似乎永远也花不完。其实,说是学生,却大多只比我小六七岁,甚至有一个同学只比我小两岁。我不把他们当学生,他们也不把我当老师。我们整天就在一起疯啊,玩啊。

我们一起扯着十几杆红旗,爬上了踞龙山的山顶,在山顶上扯着嗓子喊山,鬼哭狼嚎地唱我教给他们的歌……

我们打着“写作文”的幌子,骗过校长,一起徒步来到龙湾水库边上,在细细的沙窝里嬉戏打闹,直到太阳落山也没写成一篇四五百字的作文……

我们在午休和放学的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没有规则,没有裁判,每每尘土飞扬,汗流满面,打烂了两副篮板,打烂了好几个篮球——怕校长问责,我们一口咬定不是我们打烂的篮板,又凑钱买了两个廉价的篮球以次充好——那一刻,我不觉得自己是一名老师,而是和他们一样,是顽皮的孩子,一起逃避校长的惩罚。

19996月,他们小学毕业,已经记不太清毕业那天的小仪式上的每一个细节,只记得许多孩子都哭了——当然,也包括我。

随后的日子,偶尔也会见到其中的某些个同学,但大多来去匆匆,并未深谈。

时间,它如水啊,慢慢地就冲淡了记忆,和孩子们的联系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只是在每年的暑假,偶尔会想到,他们应该上X年级了吧,他们应该毕业了吧,他们应该……偶尔也会觉得伤感——是不是,在所有的人的记忆里,小学的老师都会被遗忘——枉我当年对他们那么好……

“老师,你白头发怎么这么多了!”张楠轻轻一问,拉回了我的思绪。

“呵呵,当年就有啊,现在更老了!”我笑着说,我们边走边聊,问起了许多同学的现状,倍感时光匆匆,世事多变。互留了手机号,约好抽空聚一下。

转眼间,年关已近,我的假期也开始了。每天,看会儿书,上会儿网,隐隐之中还有些许期待——我得承认,在我内心的深处,还是渴望见一见这些孩子的。

“老师,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约了七八个同学一块儿聚一下。”张楠打来的电话,扣了电话的那一刻,我就在憧憬着第二天相见的情形,甚至激动得晚上还做了个梦。

今天上午,去参加了个葬礼,下午推掉了所有的安排,静静地——不,并不平静地等待着约好的时间。四点多钟的时候,我就已经穿戴完毕,每隔一段时间就看一下钟表,似乎这钟表也比平时也慢了许多……

和张楠来到一个水饺店——这是同班的一个学生的小店,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他忙他的,我们先到的几个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

“老师来了吗?”虽然声音有点变,但从说话语气上我就判断一定是秀芹来了。我站起身的瞬间,她已经走进了包间。

“老师——咱得抱一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抱住了我的脖子,完全不顾她老公的感受——其实,他老公也是同级学生,只是不同班而已。

“你还是大咧咧的,没点淑女样子。”我笑着说。

“哪有啊!人家现在已经变得很好了!”她笑得还是那么无所顾忌。

上学那会儿,秀芹像个假小子,大大咧咧的,很聪明,但做题什么的不太仔细,经常犯些低级错误什么的,每次批评她,仍然是心服口不服。我最佩服的就是她的坚强,像男孩子,不,比男孩子、比我更坚强。

记得五年级要毕业的时候,她的父亲在外打工不幸遭遇车祸。她有几天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我很是生气。等她到校后,我把她叫到办公室里,一顿猛批,说她骄傲啦,不遵守纪律啦,反正能沾上边的批评都用上了。她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等我发完火,她眼圈子红红的,仍然一句也不辩解。等我一摆手,她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倔强的背景。当时,我还为自己声色俱厉的批评触到了她的灵魂深处而自我感觉良好,得意扬扬了好一阵子。

后来,我从其他老师口中得知她家里的变故,懊悔不已。下午放学后,我单独留下她,表示道歉,她并没说什么。

“现在没人了,你要哭就哭一会儿吧。”看到这个坚强的孩子,我的心先软了,鼻子酸酸的,泪水在眼眶子里打着转转。

“老师,我不能哭,我姐没在家,我哭了,我妹妹和我弟弟怎么办?我妈妈已经哭得不行了。”她仍然没有流泪,紧咬着嘴唇……

幼年丧父是人生一大不幸,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我不记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来安慰她,但她那坚毅的面孔常常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这个老师也自愧不如。

“老师——”

呵呵,又跑偏了,我赶紧将思绪拉回到饭桌上。大家推杯置盏,倒茶敬酒,好不热闹!其实,喝酒吃菜都是捎带的,大家海阔天空地聊天才是正事儿。从家庭到社会,从老人到小孩子,从往事到新闻……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菜夹了一圈又一圈,谁都不愿意散去,谁都怕时间过得太快。

等我们起身告别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料峭的夜风中,我们四散而去,渐渐模糊,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而那些因相聚复活的故事正穿越了十五年的岁月,清晰地向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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