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皇帝刚即位,第二年(光绪二年,1876年)大清就遭遇了流年不利。 这一年,南方各省遭遇了大暴雨,广东、福建损失严重。而北方各省,从长江以北直到中朝边境,则出现了百年罕见的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 光绪三年(1877年),华北旱情毫无缓解,蝗虫继续肆虐,清廷脆弱的储备粮体系随即崩溃,大规模的死亡开始光临这片尚未从战争灾难中(平捻之战刚过去10年)复苏过来的苦难大地。 从1876年到1878年,从少数的死亡,到大规模的死亡,只三年时间,华北大地死亡人数就超过了1000万人,悲惨程度震惊了整个世界。 据英国外交报告称,山西和陕西两省,因交通困难,受灾尤重,在遭受灾难最为严重的一些县份,百姓像野兽似的相互掠食;在几百个甚至几千个村落中,70%的居民已经死亡了。更悲惨的是,吃人已非个别现象,人们组成不同的团伙,集体外出“狩猎”,将猎获的俘虏杀死烹食。 这不是抹黑,也不是危言耸听,在朝廷赈灾官员的记述中,也有“易子析骸之惨”的记载。 总之,华北大地成了被死亡笼罩的人间地狱。 灾荒如此严重,“天灾”固然是首因,但“人祸”占的比重也不小。 滥种罂粟,也是人祸的主要成因。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许多地方从衙门到农户,尽在大力种植罂粟,而且用的都是好田,反倒是赖以生存的五谷,只用贫瘠之地来草草对付。 灾难的背后是疯狂的人,都以为能挣到快钱,能挣到大钱,全然不顾田中无粮,家中无米,老天爷怎能不惩罚! 然而叫国内外大跌眼镜的是,从来都是大灾必生大乱,但这次华北遭遇了两百年未遇的大灾,除了局部地区有一些抢食的治安事件,整个灾区竟显得异常平静,根本没有人趁势揭竿而起,更没有称王称霸,想做那问鼎中原事。 第一个原因是机制。 西方观察家往往将中国数千年的中央集权制度说成是“东方专制主义”,但有一点他们老早就正面承认了,在灾难面前,这种机制有着强大的、有效的动员能力,只要这种机制能够良性运转,其抗灾能力是西方民主制度无法比拟的。 当时的清廷,虽然在内忧外患下早已被掏空了国力,但在惯性的驱动下,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面对灾情,清廷曾迅速下令,减免受灾地区的皇粮国税,据统计,清廷免征的赋税总额高达1800万两以上。 第二个原因是统筹者得力。 对李鸿章这个人的评价,虽然争议很大,但有一点是应该肯定的,其人是晚清众臣中敢于任事,也极善任事的一位。 那时的李鸿章正朝国之栋梁的高度攀登,不像后来一味地干裱糊匠的活,所以还是很有一些作为的。 李鸿章赈灾,有大刀阔斧的一面,也有灵活应对的一面。 在李鸿章的统筹下,朝廷持有的大批粮食,从江南的漕粮到东北的库米,向灾区支援有序,关键点上,推诿扯皮的情况并不多。 李鸿章兴办的洋务实业,在这次赈灾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轮船招商局调集大量人力物力,开赴奉天、江苏、安徽、湖广等地,先对粮食进行大规模采购,进而再高效率地集中运到天津,分发灾区。 为了救死,防止出现流民,李鸿章还在天津各地大力开设了“粥厂”,江苏等靠近灾区的无灾富裕地区纷纷跟进,遍布各地的“粥厂”起到了有效扑灭火苗的作用。 在灾区,除了直接发放赈济粮,李鸿章还重点做了一件事:以比市场价更低的价格,向尚有余资的灾民出售粮食。 这不是黑心,而是智慧。 这么做,一方面能够平抑灾区的粮价,抑制奸商囤积居奇;另一方面,家有余资的灾民因此早得了救命粮,而他们的购粮款又可以拿来救济更多一无所有的灾民,从而实现可持续的救灾。 为了救灾,李鸿章还有更大胆的举动,比如不惜加大“纳捐”力度,挪用军费,公开出售官职。 一说到卖官,大家伙首先想到的就是“卖官鬻爵”,然后痛批。其实,鬻爵与卖官是两码事,多数时候卖的只是荣誉头衔,而非实缺。 卖一顶荣誉的帽子给富人,拿得来的钱财办好事,这没什么不好的。 再来说第三个原因,这个就有意思了。 在丁戊奇荒中,西方传教士以及慈善团体,曾深入灾区,积极参与赈灾救援。江南的士绅们看到这一幕,认为这是洋人的凯觎之举,不能无动于衷,必须立即行动起来,争取民心,固中国之藩篱。 于是特有意思的另一幕出现了,江南士绅跟洋人打起了擂台,洋人救灾到哪里,江南士绅就救灾到哪里。 在《申报》等大报纸的推动下,江南士绅发起的救援擂台赛甚至波及了南洋、日本、美国,捐钱捐物一时蔚然成风,大批志愿者加入救助队前往华北,而且不要任何官方的奖励。 强烈的民族意识被激发起来后,灾区的民众也不含糊,许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愿意接受洋人的救济粮、救济银。 为此,许多洋人曾发出感慨,真是难以想象。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种不理智的排外情绪,但其中的民族意识、凝聚力还是很珍贵的,简单一句话,大家伙虽然遭受了灾难,但精神都很充实,都忙着爱国呢,根本没心思去闹事,去揭竿而起。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吊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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