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说“不知天上宫阙”，“阙”究竟是什么？

文/赵九九

苏轼《水调歌头》说“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岳飞的《满江红》曰：“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曰：“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等等，“阙”究竟是什么？

“阙”是中国古代一种传统的建筑样式，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古代帝王所居住的宫殿，宫门外往往有双阙，如图一是汉代的凤阙画像砖。

图一：汉画像砖拓片

位于最前面的建筑即是“阙”。那么这个“阙”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它实际上就是外大门，两个台柱之间因为有通道缺口，所以为“阙”。当然，它还有其他的名称，如两观、象魏，观台等。晋代的《古今注》曰：“阙，观也，古每门树两观于其前。所以标表宫门也。其上可居，登之则可远观，故谓之观。”登上阙可以观望，所以又叫“观”。《左传·哀公三年》记载鲁国发生了大火灾，有官员组织救火，并告诫手下的人们要赶快抢救财物，而季桓子来到后，为鲁哀公驾车，站在象魏的外边，“立于象魏之外”，即阙的旁边，嘱咐大家救火不要伤到人，不必为了财物而受伤，因为财物是可以再生产出来的。“魏”的本义为高、大，“象”是“法”的意思，这是阙的一个功能，可以在这里悬挂法令，所以又被称为“象魏”。

战国青铜观

“阙”的作用，可以用于表示这座建筑的主人的身份，以别尊卑，《白虎通》说阙是对门的装饰，从阙的不同，以及有没有阙就可以看出身份的尊卑高低，“门必有阙者何？阙者所以饰门，别尊卑也。”

皇宫有“阙”，也是其基本建筑符号，所以“宫阙”可以是皇宫的代称，《水浒传》中造反之人，每每也要修建宫阙，如王庆，“遂于南丰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如方腊，“乘机造反，就清溪县内帮源洞中，起造宝殿，内苑，宫阙，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宫，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一应大臣。”《三国演义》中，又用“金阙”代指洛阳皇宫，如第六回：“焚金阙董卓行凶”。比对着人间，人们认为天帝居住的地方如同人间帝王之所，所以也被称为“某阙”，如苏轼《水调歌头》曰：“不知天上宫阙”，《西游记》说“却表启那个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一日，驾坐金阙云宫灵霄宝殿”等等。

进了皇宫的“阙”，就是进入到了宫廷里面，先秦时期，最初“双观”，即双阙只能是天子宫城所有，《春秋公羊传·昭公二十五年》记载说后来地方诸侯国僭越天子之礼，地方诸侯的宫殿也有了“双观”。但因为“阙”与天子的这种原始关系，就使得“阙”又成为了朝廷的象征符号了。再加上，西汉时期，王庭的正门是“北阙”，大臣上朝要通过这里，而吏民上书、请愿、庭争、请罪等政治活动也都在这里进行，因而这个地方的政治意义就显得更为重要。“魏阙”、“天阙”、“阙庭”也就成为了朝廷的代名词。岳飞的《满江红》“朝天阙”正是此意义。

图三：麦积山西魏壁画城门及阙

有的“阙”建在城门外面，被称为“城阙”。这种“阙”，有登高守望而作为警戒之用，而“城阙”又是城市的代称，如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城阙即代指长安城。白居易《长恨歌》也说：“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等等。

图四：四川简阳三号画像石棺拓片 （局部）上有“天门”二字

“阙”这种建筑还被用于陵墓，被认为是陵墓的“大门”。有的还被画在墓室画像中，古人认为，死者能通过画像上的“大门”而升天，所以后来两个“阙”形成的门又被称为“天门”。在西汉时，“北阙”是未央宫的正门，神话中记载天门往往也说在西北方，如《河图括地象》载：“……西北为天门。”天门的建筑形式与阙一样，《淮南子·天文训》云：“天阿（门） 者，群神之阙也。”而东汉，建立了“南阙”，“南阙”成为政治活动的重要场所，《三国演义》第一一四回写“曹髦驱车死南阙”，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时候，曹髦想着拼死一搏，于是“髦仗剑升辇，叱左右径出南阙”，结果被杀死在了南阙。另外，后世神魔小说中的“南天门”的描述，即是从这种观念和建筑形式上生发出来的，《西游记》中，孙悟空第一次上天庭就走的是“南天门”，“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相对于其他三个门，《西游记》中提到“南天门”的次数也最多，孙悟空与二郎神大战的时候，众人也是到了“南天门”来观战，“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并众仙卿，正在灵霄殿讲话，道：‘既是二郎已去赴战，这一日还不见回报。’观音合掌道：‘贫僧请陛下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去看看虚实如何？’玉帝道：‘言之有理。’即摆驾，同道祖、观音、王母与众仙卿至南天门”。故宫的南门也就是午门，又被称为“午阙”，呈“凹”字形，正门两边的侧门分别被称作“阙左门”和“阙右门”，两边的“阙”虽然已经与城楼连接在了一起，但从名字上，依然可见“阙”这种传统建筑符号的影响。

有的“阙”还建立在道路上，是地域界限的标志。孔子的故乡山东曲阜城内一条道路因曾有两石阙，而被称为阙里街，而“阙里”也就成了孔子故乡、孔庙的代称，龚自珍有诗曰：“少年无福过阙里，中年著书复求仕。”此外，“阙里”还是孔学、儒学的代称，唐张说《中书令逍遥公墓志铭》曰：“究蓬山之百氏，综阙里之六艺。”

奥林匹克公园 和谐阙

“阙”这种传统建筑形式在现代生活中依旧常见，如西安大唐芙蓉园紫云楼阙亭，无锡三国城内的吴王宫阙，奥林匹克公园南大门的“和谐阙”等等。现如今，“阙”虽然失去了政治寓意以及神秘色彩，但它壮美的建筑形式，依旧深受人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