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县人民医院国医堂 杨君祖
父亲，这个天底下最熟悉、最温情的词语，总让年近中年的我无限感怀，耳边又想起那熟悉的旋律：“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
如今，回首和父亲走过的那些日子，暖暖的感觉涌动在心间，逝去的点点滴滴依旧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记忆中，历久而弥新。
父亲今年70岁，古稀的年龄，此时的他却承受着生命中最大的煎熬和痛苦。去年11月份，身体一向健壮的父亲突然食欲不振，接下来的检查结果对身为医生的我无异于晴天霹雳：胃癌晚期，局部扩散！尽管我早有不祥之感，尽管我行医多年，见惯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情感有些麻木了，但那一刻，还是头脑发蒙，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心情更是五味杂陈……随后的几天，忙碌于为父亲进一步检查、咨询专家教授。经过一周的准备，确定好了治疗方案，安排住院，聘请齐鲁医院的专家亲自主刀，手术在预料中顺利完成，然后就是化疗，一次、两次、三次……每次反应的都很厉害，一向坚强的父亲有时也有想放弃的想法，每次都在我们的好言安慰中坚持下来。养病的日子也是痛苦的煎熬，因为切除了胃，父亲只能每天少食多餐，吃一些容易消化的流质食物，这时的母亲担起了照料父亲的重担，这时我深刻体会了“少年夫妻老来伴”的含义。作为子女的我们，在百忙中，都尽量多抽一些时间照料和陪伴父亲，给他一些心理安慰，鼓起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看着在病床上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回顾他坎坷艰辛的人生之路，忍不住眼里噙满泪水，心底涌起无限的悲凉。
时光回溯到1944年战火纷飞的那个春天，父亲出生于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父亲排行老四，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他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短暂的欢乐，而随后的家庭变故接踵而至，给父亲的童年蒙上了沉痛的阴影。父亲两岁的时候，当时流行霍乱，村里死了好多人，一次族里有人不幸染病去世，爷爷帮忙去拉棺木，回来的时候爷爷感觉身体不适，继而上吐下泻，掌灯时分就不行了，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爷爷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逆境中的人们总能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奶奶义无返顾地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小脚的奶奶带着五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度日，往往是拆东墙补西墙，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挨着，那段时光也是这个家族经历的最严峻的时刻。
1948年，在“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这催人奋进的歌声中，我的家乡也飘来了解放区的白云，奶奶的天空也晴了，此时的家庭已变得一贫如洗，按照党的政策，我们家划成贫农，顺利办了救济证，每月能领到一定的口粮。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直到1958年底，新生的共和国经历了大跃进的疯狂后，自然灾害不期而至，为了生计，许多人背井离乡，闯关东成为那个时代的缩影。20岁的姑姑，16岁的父亲带着15岁的小叔踏上北去的征途，姑姑落户在抚顺，父亲带着小叔继续北上,来到了中国最北端，黑龙江省北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是集体经济大行其道的年代。父亲参加合作社，为了挣到工分，经常要一个人在田间独自完成劳动任务。夜幕降临，四周寂静的让人窒息，远处不时传来饿狼的哀嚎， 孤独无助的父亲一边流泪，一边坚持，再坚持，独自完成一天的工作，然后在夜幕中拖着疲惫单薄的身体回到村里。16岁的父亲按现在的标准来说，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已经独立谋生。其实在那个年代，父亲的同龄人大都有着相同的处境， 我们的父辈经历了太多，这也造就了他们坚韧不屈、不向困难低头的高贵品质，尽管他们大都平凡，但平凡中却彰显着伟大。
父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千里迢迢返回家乡，在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的时代，没有见过一次面的父亲和母亲结婚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们的情感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不像现在的我们，自由恋爱的无边无际，年龄、空间、时间都变得模糊不清，尤其是在当下，结婚和离婚都变得如此简单，传统在现代的冲击下变得渐行渐远，恍如隔世。
婚后父亲带着母亲返回东北，1975年我出生在那个小山村。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淳朴善良的村民过着原生态的生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大自然给予我们的绿色美食，好不惬意。在现代人的眼光中，这样的慢生活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现在的我们天天穿梭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间，行色匆匆，神态疲惫，心灵从没片刻停歇，始终有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罩在其中…… 平淡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悄无声息中时间到1983年春天，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经历文革寒冬的洗礼后，国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变了我的故乡。此时，父亲这个漂泊异乡的游子毅然做出决定——举家回迁，于是父亲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在无数个夜晚萦绕在梦里的地方。
父亲开始了新的人生旅程，在生他养他的故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是父亲真实的人生写照，为了家庭，父亲用辛勤汗水和母亲一道为家庭撑起一方晴空。岁月变迁，时至今日，做为儿女的我们都已成家立业，父亲却苍老了许多，岁月无情地压弯了他挺拔的脊背，皱纹爬满了他饱经风霜的脸颊。老天无情，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病魔却又悄然来袭！
在儿女的心中，父亲就是我们人生的领路者、守护神，他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信念，更给了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像天底下众多儿女一样，在我的心中总感觉亏欠父亲太多，想多一点时间补偿他。在不幸降临时，我选择与父亲在一起，以积极向上的心态与他共同迎接病魔的挑战，时时刻刻向父亲传递着生命与希望的正能量……真心祈求上苍能给父亲多一些时间，让他多享受一下安逸的晚年！
注：2013年9月9日下午4时30分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他以另一种形式回归了他终生劳作的这片热土，在完成程序化的仪式后，我们把父亲安葬。因个中无法解决的实际困难，听从风水大师的建议，我们决定为父亲选一个新的墓地，父亲的墓地选在了村西河畔的大堤上。这里远离家族的墓地，这也许遂了父亲的心愿，他生前就是一个喜欢安静、沉默寡言的人，我们相信父亲会喜欢这里的，曾经的家族纷扰在这里会烟消云散，曾经的是是非非在这里都会是过眼烟云，在这上风上水的宝地，父亲一个人静静地长眠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