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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信息的处理器,而不是接收器

 老沈阅览 2020-08-07
            ■首席记者 顾学文
   
解放书单:熟悉您的人都知道,您主要是治宋史的,而不熟悉您的人看到这本《汉武帝和他的时代》,以为您是研究汉代的。这本书的创作由来是怎样的?

姜鹏(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汉武帝和他的时代》作者):其实我是研究思想史的,无论汉宋,都是我研究的对象。

对汉武帝及其时代的兴趣,由来已久。最初,我读《史记》《汉书》《资治通鉴》时,发现同一个汉武帝,在三位历史学家的笔下,呈现出非常不同的面貌。这让我思考:究竟什么是“历史”?

经过一段时间的阅读与思考,我意识到,每一位历史学家书写下来的,其实是他本人对历史的认识。虽然会包含着各种历史事件要素,但他最想表达的,是他对这段历史的理解,而不是简单地讲述历史本身。这自然就导致了,不同史学家讲述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同一个时代,会有不同的视角和结论,因为每位历史学家都无法摆脱他自己的视角和立场。司马迁、班固和司马光,所处的年代有先后,和汉武帝的关系有远近,写书的目的有不同,他们的书写,让汉武帝在《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中有了三张不同的面孔。

得到这个认知,我是很兴奋的。这其实既是历史学最基本的问题,也是一个在史学理论上非常深刻的问题。《汉武帝和他的时代》是一部史料比较的作品,它是一个载体,通过它,我把我的这个心得分享给大家。

在上世纪初中国现代历史学刚建立之时,历史学家傅斯年曾提出过一个后来广为人知的口号——史学即史料学,强调史料的重要性。北大历史教授罗新则把这句话反了反,提出“史料即史学”,意思是,我们看到的史料,是被裁剪过、重新组织过的史料,研究如何和为何这样裁剪和组织,就是史学。我甚至曾在一次讲座中说过,未来决定历史。因为是我们今天的价值观在引导我们对历史的认知。

解放书单:这样似乎就不存在一个真实的汉武帝了,这会是一种历史虚无主义吗?

姜鹏:这是一种相对主义。有一些基本史实,是无论司马迁、班固还是司马光,都不能否认的,这是“基本盘”。但讲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司马迁、司马光讲出来的观点形成了对汉武帝的批判,虽然两人批判的力度不一样;而班固讲出来的话,显然是整体认同汉武帝的——尽管不是每件事都认同,也不一定认同一件事的所有部分。这种不同是由三人不同的价值观造成的。有事实的“基本盘”,有价值观的考量,这就不是虚无主义。

未来我们还会发现更多关于汉武帝的新史料,对汉武帝的研究将是无止境的。

解放书单:您为什么如此强调掌握这个方法的重要性?

姜鹏:因为这和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至少让你少上当。

看史料是一种资料处理,生活中我们每天在做的事是信息处理。当下是一个信息过量的时代,许许多多的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出于自己的目的,有选择地传输给你的信息,你如何识别真伪并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一些人对网络上的信息,不加辨别地全盘接受,而且容易情绪激动,一点就炸。

每个人应当把自己变成信息处理器,而不做简单的信息接收器。

解放书单:我们用什么方法来处理信息呢?

姜鹏:第一用常识,第二用逻辑。常识是生活的知识,一个人可以缺乏某一方面的专业知识,但不能没有生活常识,我们要用常识而不是情绪去判断事物。当常识不足以判断的时候,就要用逻辑去思考。每个人都是有知识盲点的,遇到这种情况,逻辑就派上用场了。当然,经过逻辑思考,人对信息的认知发生转向,这也是正常的。但在处理信息的过程中,我们必须不停地比较、不停地思考。

解放书单:在常识和逻辑之后,我认为还有第三件工具:价值观。就像司马光,他始终拿着一把“是否利于百姓”的尺子在衡量汉武帝的所作所为,从而得出了汉武帝是一个可与秦始皇相提并论的残暴之君的结论。

姜鹏:是的。历史和我们是有关系的。我为什么更亲近司马迁、司马光,而不是班固?因为我的批判立场与千年前的他们是彼此呼应的。两人之中,我又更亲近司马迁,因为司马光是位成熟的政治家,他站在很高的高度看问题,但司马迁是从人的角度,对身处汉武帝时代的普通百姓充满了同情。因为有同理心、同情心,所以司马迁能把人写得这么好。

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未来决定历史。对信息的最后的落脚点,是你对今天人类社会的认识,是你对未来人类走向所持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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