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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专刊】 魏悦来 管养快钱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管养快钱

纪念父亲逝世三周年

作者简介:

        魏悦来,笔名未未,经历过工、农、兵、学、商,参加过“98抗洪”,做过中学语文教师,平江县“十佳新闻工作者”(2009年);闲暇时写点文字,作品曾见《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学周刊》《湖南日报》《岳阳日报》《洞庭之声》《平江文艺》等,曾两度获得全国文学大赛一等奖,现就职于平江县。

       我的亲生父亲李公诞于民国十三年农历甲子岁(公元1924年)二月初三,与亲生母亲邓氏结为夫妻后,生育了很多儿女,后来成活了的有我们四男二女六姊妹,我排行老六。

        时逢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社稷之幼乃弱不禁风,人民公社迷茫苦累,一家老小全靠父亲调派支撑,带着母亲挣工分领口粮,在接踵而至的生产压力和生活压力下,起早摸黑,狠命劳作,几乎每日夜幕降临之时左手放下农具,右手便来搂抱我们几个小一些的姊妹。常常餐不裹腹,衣衫褴褛,辛苦了大半辈子,才将我们六姊妹全部拉扯成人。

       都说“公疼长孙,父疼幼子”,印象中父亲倒不是不疼爱众多的哥哥姐姐,只是对这个子女中最小的我确实是更看得起一些。每次盛饭,都会要母亲先把我碗里的饭盛满,他会先夹一些菜堆在我的碗上,其实孩提时代生活很清苦,虽然没有现在的大鱼大肉,但每一顿真的仅能用来充饥的饭在父亲满脸微笑而默默无语的注视下,真的特别香……长大了才明白,这其实就是我幸福的童年。

          童年的岁月,总是避免不了和哥哥姐姐争吵,无非都是一些吃喝玩耍的事。但每次我输了或觉得亏了就会用哭的方式来表达,本来哭着哭着觉得没意思不想哭了的,声音也逐渐变小了,但听见“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和喘着粗气的咳嗽声,知道肯定是父亲干农活收工回来了,我就会故意提高嗓门,变本加厉放声大哭。果不其然,父亲会按照惯例一边来抱我哄我,一边从兜里掏出在山上摘来的野果子,让我先挑个够,再分给其他姊妹,如果我还在哭,他便会对着欺负或者说不让着我的哥哥姐姐不痛不痒地呵斥两句,这时我才会觉得自己赢了,从父亲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怀里挣脱出来,继续去玩耍。

     父亲是一本分农民,不仅善良纯朴,更难得的是眼光长远,心胸开阔。我们众多姊妹逐渐长大,而生活水平却因时代局限不能和我们的年龄增长成正比,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年事已高,而我还是几岁的娃娃,他和我的母亲老去之后,哥哥姐姐能自力更生就算烧了高香,谁有能力来管我呢?弄不好,我都会被饿死。经过反复做我亲生母亲的工作,一咬牙就将我过继了。母亲在54岁时因意外不幸早逝,此后将近30年的时间,父亲一直没有续弦,且每年都会跋涉数十余公里山路前往湖北通城,到其岳父家探望众亲戚,大哥大姐见他年纪大了,劝他不要去,他总是说:那怎么行?不能因为你妈走了连亲戚都不要了,何况那边是来龙山呢!我在世这门亲不能丢,你们长大了更不能丢,要记住啊!后来,哥哥终于购买了自行车,他提出要去湖北时,哥哥说骑自行车送他去,他高兴得连连点头。

      他扛着整个家,并给哥哥姐姐教读完娶后,我也参军到北方某部。那时通讯还比较落后,只能通过写信给大哥大嫂向他问安,哥哥嫂嫂每次回信都会转达他的叮嘱:要安心服役,要扎扎实实训练,要吃得起苦,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他还说,能到军队里去不光是说明我身体好,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家里人也跟着光荣,村里人都羡慕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在部队,要我一定要争气!

        包括后来我在外省工作,回家探亲每次去看望他时,他都会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我,然后高兴地点点头,连声说:长大了,长大了。有一次我空手去看他,问他想吃什么水果零食之类的,他说喜欢管养快钱,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一旁的哥嫂轻声告诉我,就是一种叫做营养快线的饮料。原来父亲没上过学堂,但他记忆力强而且好学,在后来的生产生活中尤其是看电视的时候,自学了不少知识,也懂得了很多道理,在村里很受敬重。但毕竟年纪大了,眼睛有点花了,把“营”字看作了“管”字,把“线”字看作了“钱”字。我原本打算给他纠正这两个字读音的,看到他那一脸的自然和真挚时,我止住了。去村子里的商店买营养快线时,他在我身后嘱咐:不要给我买多啦,买一瓶就可以啦!我本想说,知道啦,不要您那么省,但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

        之后我回来工作,他都找到单位上来看我。做中学教师时是在本镇,他从村子里到中学说不远也有差不多4公里,当时他是一个人全程步行往返的;后来我在与本镇相邻的另一个镇政府工作,他独自一人坐中巴车就到镇政府找到我了,我当时既惊讶又担心,他已经88岁了,来回折腾万一出点意外该如何是好?我责怪他为什么独自一人来,事先还不要哥嫂打个电话给我(他自己没有手机,也用不了)。他说你哥嫂他们都有自己的农活呢,我不提前告诉你就是怕打乱你的工作安排。我和爱人把他安排在宿舍,中午我们自己做了几个菜,还特意请了一位年龄较大的老干部陪他用餐,我们首先给他盛了一碗汤,他看到我们两口子的勤劳和睦,微笑着连连点头;喝了一口汤,他说:“这汤好喝,你们自己也喝啊!”我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眼眶即将流淌的愧疚和酸楚……

         几次聊天,他总是说,你的眉毛长得和朱镕基总理的一样,不管做什么工作,也不管位置多大多小,你都要像朱总理那样正直、在坏人和困难面前不投降!

         2013年下半年,他说想去石牛寨景区看看,我和二姐一路陪护。工作人员了解到他90岁了,热情服务的同时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上了缆车,缆车运行了一半的距离时,我问他害怕吗?他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跟坐飞机一样嘛!我当时是真佩服他的想象力,他根本没坐过飞机啊,顶多战争年代看过天空中的战斗机,和平年代看见过天空中的民航客机。我们沿着大环线边游览边向他介绍景点,看他累的不行,我们就地找了一根树干给他撑着,尽管中途他几次停下来歇息,但大部分游步道他都坚持自己走,只是有两三处特别陡峭或狭隘的地方,是我背着他经过的。那一天,他兴致盎然,游览完了大环线所有景点。

          不曾料想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旅行,却成了我们唯一的一次陪伴。他身体每况愈下,自己也向我们念叨着:不久了,不久了。

         2015年农历五月初一下午,大哥大嫂在电话中急促的告诉我:父亲快不行了!我们几姊妹火速从各地赶到村里老家,父亲因心功能衰竭疼得弯下了腰,低着头扎在椅子靠背上,我慌乱得六神无主,来不及取下身后的背包,紧挨着他一侧坐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部,父亲一边使劲低着头,一边费劲地呻吟,用力腾出一只手来,拉着我的一只手放在他背上,这时我才明白过来,双手开始上下给他摸背。尽管我们轮流为他摸背,但父亲还是疼得歇斯底里万般难受,我们更是剜心斩骨般疼痛,决堤的泪水汹涌而下,几姊妹齐齐呼喊着他,直到自己语无伦次,喘不过气来;然而,一切的哭喊和祈求,终究还是没能挽留住父亲绝尘而去的脚步,几个小时的疼痛他逐渐失去了知觉,然后麻木带来了平静,以至最后走得那么迅猛和安详……

       父亲,您离开我们三周年了,我又给您买了最喜欢的“管养快钱”,您听得见吗?

本期图片: 魏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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