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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喻清凤，平江时丰人，曾任教11年，现担任村干部。喜爱诗词书画，向往田园山水生活。 村长家有只狗，半洋不土的，既不像外国人那么高大，又不像土著人那么瘦硬。狐面熊背，黑毛白爪，分明就是个杂种，取了个中西结合的名字叫西门豹。 西门豹是人，而且是名人，村里读过初中而且上了50岁的人都认识他。他是战国魏文侯时的邺令，说白了就是个县长，也不知吃了啥熊心豹胆，初上任就把为患邺县多年的巫婆、廷掾和三老丢到河里喂了鱼，又兴修水利，寓兵于农，藏粮于民，自此地方安定，人民富足。他为百姓谋了福，百姓都很敬仰他。为了迎合上级的意愿，当他再次来邺的时候，就四处搜括民财，按理也应是为国家谋了福。等到支持他的文侯死后，武侯继位，就拿这事儿当借口把他杀了。这么看来，西门豹到底还是个糊涂人，倘若当初先为国家敛了财，然后拿出一点点来治邺，老百姓照样感激他，到后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或许还真能当上大夫呢。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很少有人认识西门豹的，倒是认得他的远房亲戚西门大官人连同他的相好潘金莲及其邻居王婆，而且似乎这些个人都是他们自己的邻居，每日里都能见上一面或者吃上一顿。在中国，吃是一种高深的文化，村里人始终继承和发扬这种文化，生怕吃不出一个新物种来，野雉土鳖吃尽了，吃麂子鳝鱼；螺头蚌壳吃尽了，吃蚯蚓蚂蟥；都吃尽了，吃见风长的猪鸭鱼。吃饱撑着了，就反刍嚼舌头。先从他们的邻居潘金莲和西门庆嚼起，嚼葛天刘翔，嚼马蓉王宝强，嚼孔孟老庄屈子这些枯骨，嚼当世名人以及他们的祖宗十三代，如同吃方便面，啥时想了啥时来一桶。 村里很少有人认识县长，倒是大都认得村长的西门豹。以前的村长也喜欢狗，上任养的是个"少爷"，因为四处播情留种，愤懑的村民把它药倒吃了肉。再上任养的是个"花儿"，一年生了两窝狗崽子，一个个不像爹不像娘，村民们于是拿来取笑他的儿媳妇，搞得很尴尬，只好趁夜黑送了人。现任村长没办法，只好养了个"女太监"。时下不是流行"女汉纸"吗――村长的西门豹本来是个妞，从别人家抱养过来就给结扎了，任"狗少"们如何挑逗都不动心，至于"女狗"，大概因为嫉妒她的美貌，根本就不同她打招呼。 村长不是人，是狗日的。去年村里遭遇特大暴风雨，村长冒雨骑着摩托察看灾情，一天换了五身衣，第二天村里人就议论纷纷，说村长一夜晾了五个裤衩，后来又有一个美女言之凿凿证明村长弯腰时露出了花裤头。说到这个美女，其实是个要做奶奶的人了。村里的习惯，对女子的称呼一般是妹子，姨，婶婶，伯母，娭毑，中间还有两个特殊的称谓叫“同志"和"小姐"，现在不用了，统一叫美女――只要看上去不是太小或太老。即使是疤面独眼，只要还有另一面，都得这么叫，尤其是政府机关的女头头。有次村长去上面办事，四处打电话求人跑路，累得像个狗，恰恰碰到了一位退了休代办事务的女头头，村长哈着腰连说了几声领导，头头说你先到外面去一下我接个电话，门关上了，然后很清楚地听到――狗日的。花裤头的事是解释不清了，村长不缺买一打裤衩的钱，但即使是冬天，也不至于一次穿三件吧，好在他堂客知道什么情况，也懒得解释。村长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照例到早餐店吃早点，邻桌的一个20来岁的帅哥故意提高了嗓子说，西门豹这个畜牲男不男女不女的，不知哪个狗日的。 村长和西门豹加起来刚好一个花甲，老大不小了，若以狗龄算，西门豹还是姐姐。做狗难，做名狗更难。村里的狗，因为怕丢失和被偷吃，往往锁链加身，主人除了要求它看家，还要能管老鼠。"狗逮耗子，多管闲事"过去认为是真理，现在不同了，村里人住的都是楼房，很少有人养猫，这畜牲号起春来如丧考妣，吓死人，偶尔有人养了也是不捉老鼠的宠物猫，好看不中用。因此如果老鼠进了房，一包药就解决了，结果吃了鼠的猫也一同殉了葬，于是守门狗义不容辞兼任了这份职。西门豹就有这个能力。村长的房里人客多，村民们总爱带上小孩子来他家反映情况，所以家里从不缺带甜味的糖果，苍蝇也常常出来凑热闹。西门豹便忙着捕捉，有时还真能捕上一只，很响地吃着，时不时乜一眼村长和他的客人，倘若村长和他的客人一齐大笑，她便直立起来抢走小孩手里的甜食，欢快地跑了。西门豹是个杂种，爪牙很锋利，见了老鼠总是舍命地追，追进土里了，也要在地上刨出一个大洞来。有个见过世面的老老鼠白天出来晒太阳，见了西门豹，搓着双手打招呼，被逮了个正着，一口咬定左甩右甩直到咽了气，也没弄明白啥时候又多了这个冤家。如果是名狗，是不需要看家捕蝇捉老鼠的，只要穿上人的衣服，就可以招摇过市，还能博得路人的眼球。 搞村长也不容易，有很多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衍生的头衔：扶贫专干、党建专干、环保专干；安全生产组长、土地确权组长、清资核产组长；网络员、人口和住房调查员、安居工程和饮水工程调查员等等不下二十个职务，还配备了与之相应的胸牌和微信群，早汇报，晚汇报，报进度，报平安，报焦点难点。搞得好，皆大欢喜，搞得不好要追责，罪孽深重。今年前些时习总到长江沿线考察，举国上下推行河长制，县里赶紧炮制出一个山长制来，村长心领神会，赶快把组长们封成田长和土长――山水田土是一家，一家人总是要团结在一起的。至于那些养猪养牛养羊养蛇养兔养螺头蚌壳蚂蟥蚯蚓的叫啥长，暂时还没想出来。 要做的事很多，那就需要掌握很多的技能。村长去县里参加培训，主讲的是个20来岁刚毕业的大学生，声音很响亮，底气很足，面对台下700多平均年龄长他两倍还多的村长们说，新的时期新的形势下，村长不是官，没有小车的村长不是好村长大致这样的话，可谓当头棒喝。村长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白天黑夜撸起袖子加油干。有些事是必须同时去做的，因此不得不同时佩戴好几个胸牌，仿佛自己长了四个奶子，能够哺养三胎四胎的亲娘一般。单纯的写写算算，村长还真不含糊，但现在很少用笔用笔了，而是用手机用电脑。智能机是个好东西，刚出生的时候，像个恋人，人们趋之若鹜，希望得到她；很容易追上了，而且正是青春期，越发的诱人，于是日夜相拥，在手里，在心里，在梦里。无需海誓山盟，人机已为混血，像衰竭的人装上了心脏搏动器，一刻也不能离开。网上说这是欧美人专门用来对华进行文化侵略的，一如龙虾和辣椒是日本人用来毒害中国人的。村长水平低，无从考证，无由辩驳。村长用的国产手机，担心把鬼佬们引到村里来，到时又要跨过鸭绿江，打过黄河去，苦了全村子的人。 村长总是和西门豹形影不离，村长走到哪，西门豹跟到哪。有一点村长对西门豹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当下的首务，是脱贫攻坚，搞调查，搞帮扶，搞协调，搞政策落实，常常言辞很激烈，情绪很激动，西门豹总是端坐一旁，一脸的严肃，不说也不笑，静静地看热闹，等到村长要开言了，使劲地眨着眼，好像说，三年，八年，十四年都过去了，村里多大个鸡巴！然后事实证明了她说过的话。 村里还有不少困难户，再穷也不缺那三五块买码的钱。买码有两大好处，第一是扫了盲，全村七老八十的人没有不认识十二生肖的，他们能把这个当童话讲，当童诗念，当儿歌唱；第二就是它总给你无穷的机会和无限的希望，直到你自己一次次错失机会又一次次绝望的时候。村长属马，马在十二生肖里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和驴是近亲，优良配种了骡子。村长不怕人说狗日的，就怕人家说他是叫驴。狗有一个团队，猴子负责管钱，猪猪是天生的福相，共同掌控着十二个家族，至于虚空的龙，飞不过江的鸡，只是传说中的凤毛鳞角而已。 嘿，狗日的村长！ 本期图片：喻清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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