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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佷山”重游记  作者简介 蒋正亚，男，高级政工师，湖南作协会员。现从某企业提前退线，任岳阳市老年大学文学班教师。 史建国班长邀我随文学班的学员，去宜昌清江画廊采风，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地方不久前去过呀。我还记得，那地方有个字比较特别，我不认得，后来查过，只是又忘了。我于重游，往往较尝新少些兴致。但我不能拂了史班长的美意，更不能错失与学员们一同外出的机会。略略翻看了一下日记，哟，“不久前”竟是2008年，时间，时间，你真的去哪儿了？ 10月13日启程。陪同的导游陈小姐引导大家活跃气氛：“我说‘大家好’，请你们回答‘好’‘很好’。”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很好”“很好”？总觉得这个“很”字，莫名其妙地撩拨着我的不知哪根神经。 当日平安抵达宜昌，游过三峡大瀑布，夜宿城区。这瀑布飞流直下，气势恢宏，想不明白，它为什么又叫“白果树大瀑布”，是要与“黄果树瀑布”打擂台吗？ 10日14日，乘船游清江画廊。船名“关公号”，上有长须飘飘的关公形象。而十年前所乘何船，全然没有印象了。 清江果然清，画廊不愧是画廊，两岸青山相对出，还是令我感觉新鲜，感觉美，感觉神清气爽。“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惟美景不可遗忘与辜负。 和十年前不同的是，我关注到了有关清江源头、长度和水质的信息，还特别观察了两岸山上零落而低矮的民居。我忽发奇想：无田少地，交通不畅，生活不易，读书更难，如果没有旅游开发，这青山绿水，大约无异于穷山恶水；但是，旅游升级为“五Ａ级”，这青山绿还属于土家人吗？ 这天的“地导”王小姐，自称是“土家族幺妹”，伶牙俐齿，既会唱山歌，又会推销土特产。船近武落钟离山时，却郑重其事地嘱咐我们：“上了山，不买东西就不要问价，最好别买香。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下了船，爬上几十级台阶，来到一个地坪——也许应该叫做广场。那里矗立着一尊廪君（土家巴人先祖）雕塑，一块《后汉书》雕塑,文曰：“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于黑穴。”另有一块石壁上写着：“武落钟离山，又名佷山。”大伙纷纷拍照留念。 轻松，有人问“廪君”的“廪”字，我恰好认得；侥幸，没有人问“佷山”的“佷”字，大家脚步匆匆，没人留意；惭愧，这个“佷”字似曾相识，此时却不敢相认。 哦，原来这“佷”字，就是我心里咯噔咯噔又咯噔的原因！ 游人如织，但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个本地人。秋天的阳光不温不火地照着，他们安静地蹲坐在阶梯两侧，保持着守株待兔的姿式，不叫卖，不拉客。摊放的货物大致有：红薯片或红薯粉、茶叶、玉米、银鱼、河虾，还有制作并不精美、随处可见的工艺品，只是少有问津者。几只黑狗白狗，也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走过了一些地方，我于购物的兴趣不大。但此地生意如此冷清，还是令我感到些许的惆怅。十年前可是人声鼎沸，买卖兴隆呢。 导游的提醒让人猜得到，这山上一定有过强买强卖的不良纪录，这山上一定发生过令管理部门左右为难的尴尬故事。山上的原住民被迁徙了吗？被“整治”了吗？旅游收入中有他们的一份分成吗？ “佷山，”或者说武落钟离山，王小姐和门票介绍说：“一座叫武落山，一座叫钟离山，合在一起就叫武落钟离山。”这山，海拔不过四百米，爬上去，并不困难。一位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随在我们队伍的后面。他，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色，身着土家族对襟布衣，手提竹篮，内有大把红烛与烧香。我想对他说：“您就不必爬上去了，我们不买香和烛的。”话未出口却变成：“请问师傅，这山为什么叫武落钟离山？”答曰：“就是两个人嘛，一个男的叫武落，一个女的叫钟离。” 由山而人了，有趣。只是这语气，似乎不怎么耐烦。我忽然忆起，“不久前”的这个时候，可是“香火旺盛”，卖香的土家人争先恐后推销着香、烛。其中一个小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也是皮肤黝色，身着土家族对襟布衣，手提竹篮，内有大把红烛与烧香。约莫十三四岁，活蹦乱跳，恰如我的女儿。她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告诉我：趁暑假卖香，挣学费。一问，小女孩下半年将上初中三年级，正与我的女儿同龄。从不信神敬鬼的我，婉拒了他人，从小女孩处花10元钱买了一把香，焚于“佷山”之巅的“向王庙”。我是爱怜她么？我是想帮助她么？我是为女儿祈福么？不知道。而今天，我对于这个跟随上山的中年男子的卖香卖烛，却是铁石心肠了，只顾着与学员们摆姿合影，并共同发出“嗬呵——嗬呵”的长啸，把一切的一切都抛洒到清江之上或者云天之外。 我的女儿业已硕士毕业，在北京讨她的生活了；十年前的这个小女孩，又在哪里？抑或为人妻为人母了。 匆匆又匆匆，就这样与武落钟离山告别。除了手机里存下的几十张照片，我没带走一片云彩。当然啦，比起十年前，这又称得上满载而归了，那时我用着的诺基亚手机，并无拍照功能。 10月14日晚，乘车五小时返抵岳阳。习惯使然，旅途的劳累并不能催我睡眠，依旧要读新闻，看股票，记日记，遇到疑惑就翻书、查“百度”。 知：沪综指大跌100多点，重回2008年的2500点。只有山水，才能让人暂时远离股票，宠辱皆忘。 登录长阳旅游网，弹出一则“温馨提示”：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为了您的旅途安全、舒心，清江画廊景区温馨提示：1、拒绝路边拦车拉客人员，谨防上当受骗；2、拒绝乘坐乡镇客渡船、无旅游资质的黑车；3、按道路指示牌行驶，选择正规旅游线路。 登录长阳政府网，知：神秘清江，源远流长。清江是长江在湖北境内的第二大支流，是巴人的发祥地，土家儿女的母亲河。十九万年前，古“长阳人”在这里开启了中国长江的古文明，五千年前，古代巴人从这里开疆拓土建立古代巴国，两千年前，土家族在这里诞生。 知：“佷”音hěn，有“违背、不服从”意，有时意同“狠”，有时意同“很”。 知：“武落钟离山”又名“佷山”。但这个说法，争议颇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个个引经据典。 最使我挥之不去的还是那个“佷”字。李白当年在“悬空寺”题下“壮观”二字，嫌不够“壮观”，在“壮”字的“土”旁补写了一“点”。安徽西递村的名联“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则把“辛”字多写一横，“多”字少写一点，移至“亏”字头上。“佷山”之“佷”也是这样的吗？ 不，确有其字，如岳阳县“筻口”之“筻”。与“很”字相比，“佷”字少了一撇，我倒希望是土家先人的故意。 又忆起返程。感觉船行在清江之上，如一只巨犁犁过绸缎一样的绿水，绸缎被犁得支离破碎，瞬间又自行缝合。佷山，我来过，又来过，这于你有什么意义吗？ 本期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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