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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次书丛懒回顾  作者简介 王在庆，山西曲沃西南街中学教师。 很小的时候，见一个老人在冬日阳光下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一本同样老旧发黄的书，头发稀稀拉拉几根，胡子蓬蓬勃勃如银色瀑布，摊在胸前棉袄上。字一个都不认得，竖着一排一排。那书便是神仙才能读的天书，那老人便是神仙，这样的生活状态便是神仙的生活。我万分敬仰，小心翼翼地问老人是什么书？老人说是《三国演义》。像在浅浅水井中扔进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清脆的叮咚之声回响至今。 在书的丛林中一路走来，一本书让我驻足徘徊：庞中华的《怎样写好钢笔字》。这本书肯定不是第一本硬笔书法字帖，但肯定是第一本影响巨大的硬笔字帖。我为之神魂颠倒，终日临摩，有时反复琢磨一个字的间架结构，身体坐在教室里，心魂飞在半空中。有一次正在上课，同桌忽然用胳膊肘捣我一下，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同桌正襟危坐。教室极其安静，左右一扫，全都发现外星人一般看着我；一抬头，正迎上化学老师测不出温度的目光。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事了，虽然一头雾水，但赶紧站起来，又尴尬，又忐忑。下课之后，同桌告诉我老师提问我问题，连点我三次名字，他第三次捣我才有了反应。 书法如同融入了血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有一年春节前，妈妈给一百元钱让去城里买衣服，结果我一头钻进新华书店，抱着一摞字帖回了家。别人以衣着鲜丽为快乐，我却目眩神迷于横竖撇捺。到了泰山，无人不谈日出如何瑰丽雄奇；我则如同进了书法博物馆，无处不在的诗文石刻，令我流连忘返，买椟还珠般地不合时宜。大明湖湖心岛上有家卖书画的店铺，一幅字令我一站就忘了时间：六尺对开，只有“畅怀”两个字，字大如斗，沉着雄健，酣畅淋漓。等店内灯光亮起，方才醒悟，于暮色四合中荡起双桨争渡。读贾平凹的文章，他说看到好字就走不动，手指在裤兜里划来划去，所以他所有裤子的右侧口袋都有一个大洞，看到此处不禁莞尔，引为知音。 琼瑶席卷大陆之时，我的很多同学课本下面压着她的书。我不大喜欢言情小说，所以对于立志考上省重点高中的自己来说，实属幸事，一个庞中华就已经把我的学习搅得一塌糊涂。复习之后终于考上自己心仪的高中，缺乏免疫能力般，对阵金庸时毫无招架之力，不幸被一招击中，置学业于不顾，追随各路大侠遍访武林。某日在街头书摊上结识了郭靖，薄薄一册，刚看到靖哥哥眼观北斗七星，便由一个猫见猫挠狗见狗咬的大笨蛋，转眼变成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勾得一肚子馋虫想看下文，书却完了。赶紧到书摊上东翻西寻，就是不见下一册。原来摊主把书拆开来，重新装订成十几本，标上序号，我只有从现有的小册子里挑选靠前的来看。我怀疑这个老头钻研过经济学，资金周转快，当然利润就大，深谙生财之道。 一个同学的爸爸开了家书店，看金庸更加便利。《鹿鼎记》还没到店里，同学们便排起了长队。一书在手，肚不饥了，口不渴了，大家安安静静看书。困了纳头便睡，一张床上叠罗汉般堆七八个人。金大侠终于埋剑封笔，几乎宣告了一个武侠时代的终结，福耶？祸耶？金大侠无语含笑，踏歌而去。高中时代深迷于金庸，学习成绩一步一步下滑，反正没有后悔药可买，不如精神胜利：金庸不是北京大学的名誉教授吗？故而可以得出这么一个推论——我的高中语文是北大教授教的。赚大了。 伊坂幸太郎语云：凭借想象力生活下去真是非常幸福。果真如此的话，金庸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金庸凭空构建了一个浩大的武林，透过刀光剑影，我们看到了一切宗教与信仰的终极诠释：善与恶必将昭彰回报。不必求其尽善尽美，只要看了开头就无法释手，只要能无限拓展我们的想象力，在我们眼前展开别样风景，夫复何求！金庸的十五部书虽然全部看过，但还是买了全集，塑封不启，高置书柜顶层，可以时时仰视。 学生时代，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和老师做斗争；及为人师，摇身一变角色反转，成了火眼金睛的警察，只需一瞟，各类沉迷于小说的惯犯手到擒来，没收的小说可谓洋洋大观。终于有一天，我抓到了东野圭吾，又有了自己的玩具。柯南道尔和阿加莎的推理小说，如同隔着一层雾或者沾满水汽的玻璃看风景，或者是感冒了鼻子不通气，总是别别扭扭不顺畅，始终让人憋着一股烦闷；爱伦坡更叫人无法忍受。而日本作家的作品，没有丝毫违和感，顶多如北方人看南方人一天三顿米饭，有点奇怪罢了。松本清张的小说被称之为社会派，赞美他的人称之为突破了庸俗趣味性的现实主义，但我的感觉恰恰是这些现实主义损害了作品的趣味性。小说首先要有趣，无趣的小说谁会看呢！东野圭吾的小说有趣到了烧脑。不必拿大帽子来扣人，喜欢你就看，不喜欢就拉倒。就好像做数学题，解题的过程和结果都令人脑洞大开，最起码可以让人迟一点痴呆，这就足够了。 东野圭吾是一个如巴尔扎克般丰产的作家。并且他还健在，新书源源不断，也没有他要封笔的消息——能写就写，不能写就不写，为什么要赌咒发誓地封笔呢。喜欢解数学题的读者该是何等幸运！我开始搜集东野圭吾和松本清张的书，却怎么也买不全，这正合我意，让我满脑子孩子般地憧憬：下一个玩具该是个什么模样？又该是怎样的玩法？虽然在东野圭吾笔下，好像全体日本人都猴子般喜欢挠挠眉毛挠挠耳朵，但并不影响东野圭吾成为世界级的推理小说家。 贵者富者不能惑我心目，唯有长寿者令我艳羡：他们多看了多少书啊！ 本期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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