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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杨英 纺城旧事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纺城旧事   

  

作者简介

 杨英,网名梦里花落知多少。“静听繁花落雨,晓尽人生诗意”,爱用一支笨拙的笔回忆过往,记录一份真实的情感。爱花爱文字,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感恩生活中的每一份感动!

走进麻纺厂,实则走进了一座记忆的宝藏。作为麻二代,这里有我太多的青春记事。每一块土地每一处建筑都有我挥之不去的烙痕,想必麻纺厂大多数人和我一样对这片土地爱得深切吧?因为这是我们奉献过汗水奉献过青春的原始地,麻一代的缔造者逐渐老去,甚至有许多人挥别了这个世界,坚守在这片土地的麻二代屈指可数,而我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胡书记一篇《天南地北的岳麻人》美篇勾起了多少岳麻人的记忆与共鸣,而我也在这篇美篇里沉思许久。回忆的藤开始在心中蔓延……

八十年代的麻纺厂十分红火,可以说是达到了巅峰,效益极好,能够进麻纺厂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至今都让人怀想,可惜这一切都随着改革的浪潮无影无踪。

走进大门,由于棚改,到处破败不堪,恍如走进了难民村。映入眼前的是乱石断瓦,标有“丽珠陶瓷市场”的巨大广告牌早经风吹日晒,只剩下光秃秃锈迹斑斑的空铁架子,少有的几丝PP布在风雨中摇曳。记得麻纺厂空前盛况之时,几个烫金的大字“湖南省岳阳市黄麻纺织厂”矗立在厂大门前,95年体制改革,重新命名“湖南省岳阳市粮食包装总厂”,但我们还是亲热的叫它麻纺厂。记得大门右侧是宣传栏,每年的重大节日,宣传栏里会贴上厂劳模、生产标兵、优秀工作者的彩照,个个佩戴大红花,那一张张青春靓丽的照片可是麻纺厂职工羡慕嫉妒的对象,更是一些家长选择儿媳的标准。能上光荣榜的凤毛麟角,是一种至上光荣。她们吃苦耐劳,工作踏实,是全厂职工学习的榜样。一墙之隔是厂里的蓄水池,解决了全厂职工吃水用水的难题。蓄水池外是冰棒房,汤瑛的爸爸当时是冰棒房的师傅,他做的冰棒味道可与南正街的冰棒一比。周边的厂矿家属常常来此购买,记忆最深的是三分钱的老冰棒,清凉爽口,透彻心底。酷热的暑天,每天都会有厂干部下车间慰劳辛苦高温下的职工。他们提着铁桶,推着车子,给正在劳作的职工们送来可口的冰棒冰水,在热火朝天的车间里,在汗流浃背的人群间,在麻绒的飞舞中,他们就像一缕春风拂过,职工们顿时全身上下的经络都舒坦着,全然忘了是炎热的夏季。

紧挨着冰棒房的就是厂房大门,生产区是严禁闲杂人员随便进入的。传达室的值班者严守这铁一般纪律,工作期间铁闸门关闭,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职工从另一侧小门出入。厂房右侧是接送上下班职工的大客车,最多时有好几辆。天蒙蒙亮,客车师傅就赶早去岳阳市区各个停靠站接等候在此的麻纺厂职工,顺带的也把我们这些就读于各个高中学校的厂子弟送去读书。那个时候还是有公交车的,好像是一站两分钱,我在三中读书,要一毛钱,但不用每天那么早出门。为了节约几分车票,我们宁愿起早贪黑赶厂里不要钱的便车。记忆中每天都是蒙蒙亮时从家里出发,在麻纺厂职工食堂买上两个包子或者馒头油条之类的早餐,边走边吃赶第一班班车,每次都是第一个到校,然后等老师或者同学开门。

车库不远就是车间。车间分织部车间,纺部车间,整理车间。最累的当属织部与纺部的挡车女工,劳模标兵也多出自这两个部门。机器轰鸣,嘈杂的环境练就了她们大嗓门火爆脾气。因为在车间里面说话,面对面都难以听见对方说的啥,只有贴着耳朵大吼大叫方能听见。以至于我们这些麻二代这么多年了都无法改掉这个坏习惯,每每聚会嗓门特大,不明事理的外人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后来麻纺厂引进新设备,开辟了片梭车间,分底一底二车间。88年高中毕业没有考取大学的我不情不愿的走进了父母赖以生存的工厂,成为了一名织女。那应该是麻纺厂最辉煌时吧,麻纺厂向周边招工,附近的青年踊跃报名,以能进麻纺厂工作为幸事。因为麻纺厂福利好,每年超额上交国税,是岳阳市的龙头企业。光有职工就3200多人,四班三倒,当时我分在络经班,专门生产麻坨。简单的说就是底一车间的纺纱工纺出来的麻线,我们负责做成麻坨,以便下个工序的职工织成麻布。因为眼睛近视,我只在络经呆了半年,就重新分配到浆纱直到下岗。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到织布纺部窜岗,看她们在一线档位上来回操作。计件的工资,多劳多得,横生出许多劳模标兵优秀挡车工,这是她们的荣耀更是他们辛苦代价所得。出了工厂大门就是一栋简易的母子间,上下两层,分配给男人不在麻纺厂,却带着孩子的女职工,所谓的半边户。紧挨着的就是食堂,有白案与主食之分。白案有包子馒头,油条油饼,最爱吃的是馓子,脆脆的香香的酥酥的。读书时,妈妈来不及给我们做早餐,就会塞给我几两粮票几分菜票,让我们自己去食堂买。食堂里最热闹的时候是中餐与晚餐,隔着老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喧嚣与青工们敲打碗筷的声音。民以食为天,青工们的感情也在食堂里升华培养。食堂里摆放了许多张小方桌,男青工看到心仪的女孩,就会寻找机会端着饭菜围坐到一起,把好吃的菜夹给对方,在你推我让中,殷勤的小伙子总能抱得美人归。

食堂的一侧是堆放原麻的仓库,是重点防火防水的麻纺厂命脉所在。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由于暴雨倾盆,原麻全被淋湿了,太阳一出,整个麻纺厂的空余地方都晒上了原麻,一股淡淡的麻绒味充斥着鼻翼,却是那么熟悉与亲切。还有一次推积在厂外的原麻不知什么原因起火了,火势越来越大,麻纺厂的职工家属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抢救原麻。那次丰功记载在麻纺厂的史册里,是我们不能忘记的壮举之一。

食堂的右侧有条马路通向月台。路边有个锅炉房,是麻纺厂重要的热能供应设备,为各个车间提供压力气,暖气,还有家属所需的开水,洗澡堂里的热水。记得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开水瓶,提桶去澡堂打开水。最热闹时是澡堂开放点,四点钟白班结束,青工们一身的麻绒味,乌压压一片,提前聚拢在澡堂门口,一人一个脸盆或提桶,只等澡堂开门,一窝蜂的冲进去,毛巾一条条的搭在隔成一间间的浴室挂衣处,学雷锋似的为后来的同事占位置。还是学生娃的我们哪跑得过正值青春的青工们,眼睁睁的看着浴室门上的毛巾,就算是没人也不敢脱光衣服进入洗澡。可怜巴巴的一个个问,洗完吗?还有好久?要不我先洗,来了人我再走?有时候青工们故意推延时间用热水洗起衣服来,以便为后来的朋友预留场地。守澡堂的阿姨特凶,嗓门也大,时不时到澡堂里面查寻,看到用热水洗衣服的人就毫不留情的呵斥一番。澡堂内浴室没有隔离门,反正都是女人,脱光了衣服到处乱跑的比比皆是,好像也不怕丑。偶尔也有女青工把年幼的儿子带进来,大家也见怪不怪。换作今天,是万万行不通的,也没有哪个母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亵渎一颗孩童的心。同学的妈妈那个时候也是守澡堂的,夏天我们几个同学不愿意睡午觉,就偷偷的躲在澡堂里玩扑克。中午澡堂对外开放的时间已过,澡堂里空荡凉快,我们几个席地而坐,玩上一两个钟头再去上学。现今想来真是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

锅炉房不远处就是一条铁路,是麻纺厂与磷肥厂共用的,进来的原麻与成品的麻布麻袋就是通过这条专用铁路输送到各个地方。我的堂哥曾在这个月台工作了几年,他是麻纺厂的零时工,所谓的民工,肩负扛包的苦力。农忙时回老家种田收割,然后再到麻纺厂卖劳力。他们身强力壮,干劲十足,做的是麻纺厂最累最苦最脏的差事。他们虽然没有正式编制,却是麻纺厂后备力量,也为麻纺厂的建设贡献过一份力量。

顺着厂大门向前,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右侧就是办公大楼,处在食堂对面。办公大楼的平地上有座假山,四面环水,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弋,初夏季节有睡莲盛开。各个科室有条不紊的工作着,我的父亲在原料科工作了大半辈子,清廉刚正,是麻纺厂干部职工有目共睹的。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办公大楼的广播会准时播放新闻,字正腔圆的播音在麻纺厂上空回旋,竟是那么甜润优美,柔柔的飘进了心窝。再往前走,有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工厂改制前是俱乐部,我们麻纺厂人自己的电影院。当时上映的新片麻纺厂人第一时间都能抢先看,是周边厂矿家属所羡慕嫉妒的。跑片人骑着当时很流行的摩托车穿行在各大影院及时的拿回片子。偶尔出现特殊情况,银幕上就会打上几个字“影片未到”,黑漆漆的影院里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唏嘘声。印象最深的是放映《少年寺》,万人空巷,电影院的大门都被挤烂,一个晚上接连放了三场。有些观众的靴子被挤掉,衣服被撕裂,只为了先睹为快。第二天到电影院寻找靴子的大有人在,这也成了当年一件糗事。每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里包场,每次都是《小兵张嘎》,《四个小伙伴》,《南征北战》,就如每年的寒暑假湖南电视台重播《还珠格格》一样。儿童节的待遇就是免费看场电影,中途会有厂领导干部慰问分发冰棍零食,谁叫我们是祖国的花朵呢。那个开心那个爽快一直留在儿时的记忆里,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我们还在回味。电影院也是召开全厂干部职工大会的最佳场所,干部选举,劳模标兵表彰大会,元旦春节国庆汇演,全都在此举行。这是一栋承载麻纺厂历史荣耀的大楼,直到今天还在发挥它的余热,东湖社区继续为麻纺厂的家属服务。电影院旁有个球坪,是麻纺厂职工学生娱乐锻炼之地,也是历届篮球赛的场所,我们是理所当然的啦啦队,为他们呐喊欢呼。当时麻纺厂的职工篮球运动员代表麻纺厂,为工厂争夺了许多名誉,也让更多的人了解了麻纺厂,更打出了厂威走出了岳阳。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让麻纺厂人神清气爽,令人耳目一新。

办公大楼后是集医务所,幼儿园,学校为一体的综合楼。我们许多的麻二代都是从这里开始启蒙的,发小闺蜜同窗同事,让我们有了长达四十几年的友情,而且坚信我们还能愉快地走下去。在这座厂办子弟学校里,我遇上了最好最敬业的两位老师,一位是我的语文张健康老师,一位是数学彭岳君老师。他俩对学生倾注了父母般的慈爱与教导,教书的同时也教我们如何做人,他们牺牲了许多业余时间,不定时的进行家访,了解我们的动态,而且还毫无怨言无私地帮我们补课。尽管当时他俩都家有小孩需要照顾,工作之余还有那么多的家务事等着他们去做。他们一心一意的扑在工作上,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状况。记忆中,张老师多年的胃病就是那时落下的,彭老师天气转暖了还穿着厚厚的棉衣。

最具特色人气的该属男女青工宿舍。年轻的帅哥美女是麻纺厂精华所在,给麻纺厂注入了一股青春的活力。他们大都活跃在麻纺厂前线重要岗位。宿舍前有块坪地,四周种满了鲜花,厂子弟周红霞的父母是麻纺厂的辛勤园丁。一年四季鲜花绽放,芬芳迷人。那个时候,麻纺厂被大家誉为花园式的工厂。走在花香四溢的厂区,满眼都是漂亮的女工。女青工的待遇就如众星捧月,就连附近工厂的男青工也趋之若鹜,都想到花园里采摘一朵最美的女人花。

青春的记忆有无数,哪一桩都能勾起潜伏在我内心怀旧的情愫。特别是近期厂区内已被拆迁或即将拆迁的建筑,我的心隐隐作痛,麻纺厂的历史就这样硬生生变为废墟,乱石断瓦里有我们回不去的青春。回忆的根,过往的藤也许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看到麻纺厂的过往将画上一个句号,不舍依恋油然而生。那是我的父母、我和我们麻纺厂人情感最初的发源地,也是我们奉献过青春,挥洒过汗水的根之所在。我爱这片土地,我也爱着这些淳朴善良的麻纺厂人。最后,我想用自己的诗来告慰曾经奋斗在麻纺厂的所有人。

十几年前这个小区还叫麻纺厂

这里有工厂有学校有幼儿园

有食堂有灯光球场有电影院

有医务所有办公大楼有车队

这里曾热火朝天机器轰鸣

这里曾繁荣昌盛人丁兴旺

这里有最火热的青春

最漂亮的织女

更有刻在骨子里犹新的记忆

如今改革的浪潮

工厂不复存在

厂名变更为陶瓷市场

厂房被改造成仓库门面

熟悉的麻绒味

被硬生生的瓷砖所垄断

我们还是固执的叫它麻纺厂

那些麻纺厂的创业者

无情的被时间煎熬

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衰老成了他们的代名词

麻二代缔结的情缘

也在一天天减弱

麻三代根本不知麻为何物

熟悉的一切

仍在继续隐退

旧城改造

威胁着麻纺厂的姓名

我们在心里在口中

呼唤了若干年的名字

也许也会被冠以另一种称谓

麻纺厂的故事

一次次在耳边回响

麻纺厂的人

一次次在眼前晃过

新的医务所

无法根治我怀旧的顽症

还好这片土地还在

我所爱的人还在

花依旧在开它的花

草依旧在结它的籽

我的根也还坚实的守护着

那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不会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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