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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鸟 作者简介 谭伟辉，一位久居深圳的湖湘女儿，怀揣着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热爱文学，勤于笔耕，愿做席慕蓉笔下那棵开花的树，芬芳自己，也芬芳他人。 母亲在我二哥生日的前一天发来微信，叮嘱我明天记得祝建建生日快乐。每一年两位哥哥的生日，母亲总是会及时提醒远在广东的我和妹妹。 二哥是我家四兄妹里智商最高、长得最帅的那一个，他比我年长两岁，今年五十三了。二哥的善良和大度像父亲，隐忍固执像母亲。 当年母亲生下二哥，没有奶水，父亲工作忙，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家里，加上母亲又在军工厂上班，每日天没亮就端个饭缸子边急匆匆赶路，边囫囵吞枣地扒拉两口缸子里的饭，剩下的就留作午饭了。恰好这时乡下的姨妈也生了一个男娃娃，姨妈个子高大，身体结实，奶水足，奶两个娃娃不成问题。整天忙得团团转的母亲很高兴，放心地把我二哥交给了姨妈去带。二哥在姨妈家一呆就是七年，和我的表弟表妹们一起在田间地头疯跑着长大。到了启蒙读书的年龄，母亲打算把儿子接回市里来上学，姨妈便连哄带骗将我二哥带回了那个本属于他、他却感到陌生的家。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二哥来到城市里，看着穿白衬衣蓝裤子、背着黄书包的小伙伴，说一口荣家湾话的他有些自卑，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越来越不爱说话。我读小学时和二哥同在旭日小学读书，每到下课时学生们一窝蜂挤到水龙头那里去喝水。以前的孩子没那么讲究，不会带水壶去上学，张开嘴巴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完便撒腿就跑。二哥很老实，每次都乖乖地排在队尾去喝水，结果上课铃声响了，他还没喝到水。我从小就胆大，不怕事，我知道二哥没喝到水，抢到了水龙头我咕噜完便霸着龙头不松手，踮脚来喊站在后面的二哥，二哥终于喝到了水，两兄妹心满意足燕子般飞到了各自的教室。 以前我一直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把二哥送去农村，直到前不久母亲才告诉我，原来母亲生下大儿子后还生了个女儿，叫金燕，又聪明又漂亮，带到三岁因病夭折了，母亲悲痛得很长时间不能从失去爱女的痛苦中走出来。二儿子出生后，母亲没有奶水喂娃娃，又怕带不活，听老人说刚生的这个孩子命里有“关”，要送给别人带才能长大。还有一点那就是母亲的小小私心，母亲心疼她在农村落户的大妹妹，因为姨妈嫁到婆家后是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的，姨妈为人憨厚老实，不招公婆待见，常常受气。母亲想帮她的妹妹摆脱困境，唯一的办法是让姨妈搬出去另起炉灶另开火，可是在地里刨食的姨父姨妈哪有这个能力呀。于是母亲让姨妈帮她带孩子，再名正言顺地每月给姨妈十元的抚养费。六十年代父亲拿三十多元的月薪，已是很高的工资了，父母亲加一起一个月只有六十元工资。要给湘潭的娭毑十五元赡养费，要负担大哥的学费，要管一家子人的生活，母亲还要偷偷接济一下娘家，真可谓恨不得一个子儿掰成两半来花呢。付完二哥的抚养费后，家里已是捉襟见肘。姨妈在我母亲的帮助下终于攒下了两百元钱，在村里置了一厢屋。母亲笑了，姨妈也笑了。 二哥长大后，可能他也不理解母亲当初的用心良苦，也许对母亲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吧，他每次回娘家，总是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唠叨，他不插话，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陪母亲坐一坐，偶尔吃个饭，便走了。母亲却十分满足，总是微信告诉我，儿子来看她啦。 二哥是泰格林纸业的一名技术员。他热爱自己的事业，也很胜任这份工作。记得二哥高中毕业时参加技校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岳纸录取。二哥不想去，因为他那一届的同学都在考干，考干出来可以当公务员。然而父亲却坚持要二哥当工人，父亲相信宪法里那句话：“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父亲那代人把工人当老大哥，认为工人阶级纯朴踏实，是四个现代化建设的主力军。二哥与干警失之交臂，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每次我们几个老人委会（岳阳县人民委员会）院子里的小伙伴小范围聚会时，当年的小伙伴们如今都已年过半百了，大家为我二哥的“大材小用”感到遗憾。我却认为，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假如当年二哥去考干当了一名干部，但是以二哥过于耿直不懂得圆通的性格也许他并不能很好地融入那个群体。他有些孤僻，有些自傲，有些不适时宜的观点论调；他善良，却又没有防人之心；他想改变自己，却又不想随波逐流；他常受骗、常吃亏，却总是付之一笑；他追求精神生活，却不知物质生活才是精神生活的基础；他坚持着自己的初心，就像风中矗立的雕像一样岿然不动。他是我们家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更适合单纯的工作环境，更适合与简单的人交往。 二哥聪明，围棋下得很好，在岳阳市棋坛那也是排得上名次的。从十几岁爱上围棋后，他坚持快四十年了，这与他的性格有关。不愿与喧嚣的生活共舞的他总是能静心地与人对弈，再忙都不忘纹评对座、手谈几局。用他的话说，下棋不尽是乐趣，更是蕴藏着人生的哲理。棋盘上每个棋子没有能力大小，讲究的是棋子之间的配合，最大限度地发挥效率，如同打仗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贪图局部小利，全局大势已失，必败。他沉浸在围棋带给他的乐趣里，独来独往，得出了他对人生的认知：思索是自己对真理的追寻；努力是自己对希望的追求；困顿是思想者独有的财富；顿悟是勤奋者特有的机会。 二哥喜欢文学，有着很深的文字功底。他看完一部打动人心的电影或者一篇与读者产生共鸣的文章后会在朋友圈发一段感想。或是一段带着淡淡忧伤却寓意深刻的文字，或是一首他信手写的打油诗，诗歌不仅格式工整，而且讲究韵律，令我刮目相看。他的文学素养远在我之上，只是我爱发表在平台，而他低调，只愿借助朋友圈去感叹几句罢了。我的大哥石树林（原岳阳市党校校长、岳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曾经对我说：“辉丫头，莫看到你写了几篇文章啦，其实你家兄妹里我最欣赏的是建建，建建的文笔比你强多了呢，建建为人善良正直，像你爸爸！”石哥哥还把我二哥当作新型工人阶级的典范写进了他的著作里。我非常认同石哥哥对我二哥的评价，于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他是一股清流，虽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是那么的潇洒。他的善良常被别人利用，他并非不知，却佯装不知，从不以怨报怨，相反还会以德报怨。这不傻吗？这确实是傻，但这份“傻”却是当今的人最缺失的，是这个诚信社会最难能可贵的。他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位孤独的行者，有着清醒的头脑，满腹的才智，他不落入俗套，走自己的路，一条道走到黑。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者还是糊涂的人。 二哥有着一双比常人更长的手臂，读书时因为这双长手臂被同学取了一个诨号，叫“打锣的”。进入纸厂工作后，又因这双异于他人的长手臂被同事称为“大鸟”。我常常想，二哥经历坎坷、受了不少苦，他就像一只双翅受伤的大鸟一样，想展翅飞翔，却扑腾不起那双沉重的翅膀。 大鸟，今天是你的生日，娘家群里下起了红包雨，娘家人都在祝你生日快乐。俗话说不管父母或兄妹，都只有今生、再无来世，妹妹希望你好好珍惜亲情、好好爱自己。也许你的人生有些不尽人意，但老天是公平的，他给你了英俊的外表，给了你聪明才智，那么他会从另一个方面给你出点难题。这或许就是孟子说的那句话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大鸟，愿你像高尔基笔下的那只海燕一样，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直冲向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愿你这只追求幸福的大鸟象黑色的闪电一样，迎着暴风雨，展翅高飞。 本期图片：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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