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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胡恒岳/一棵进城的树

 潇湘原创之家 2020-08-07

   

一棵进城的树     

作者 :胡恒岳

窗外是公园的一角。
工人们正忙碌着:挖坑,吊运,填土,打支撑,浇水,铺上草皮,一片风景悄然生成。那是刚进城的几棵大香樟。
曾经,我老家也有这样一棵桂花树。
它立在我们的堂屋旁,池塘常为它美颜,翠竹常为它梳妆。它的皮肤,像祖母的脸,密布沟壑。主干倾斜着,伸出去又弯下来,似弓一般,枝条又昂着头,蓬勃向上。盛夏时节,空中的枝叶如伞如盖,地上光影斑驳。
小时候,我把它当作一株梅花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很切合它的。我们一帮小伙伴常在树上爬上爬下,歪歪扭扭,学走独木桥;烈日当空,我们在树桠中小睡,听微风吹过树梢;临近年关,我们把祭过神明吹饱了气的大年猪挂在树上开膛剖肚。夏夜,是人气最旺的时候,地上的泥土早已打扫干净,驱蚊的青蒿扎成把,悠悠地燃着,大人们摇着蒲扇,舒展着四肢,任凉风收缩着毛孔,慢慢沁入心田;孩子们,追逐着萤火虫,或躺在爷爷奶奶怀中问山那边的天还有多大,月宫中的桂花树是否也如身边这树的模样。
在外读书时,母亲打来电话,说要维修堂屋,大伙把桂花树卖了。堂屋大梁断裂,檩子腐朽,柱子蚁蛀,瓦片漏水。桂花树和堂屋,多少载比肩而立,早已息息相通,此时我仿佛听见树叶簌簌作响,如泣如诉。
老板开来了挖掘机,挖开了树蔸,锯掉了树冠。桂花树远去了,带着养育它的泥土,带着大伙的思念,再也不会回来了。
屋旁,只剩下一个大坑。母亲说:“我的心也空落落的。”
一个月后,窗外的香樟冒出一枚枚叶子,绿里带红,细细嫩嫩,羞羞答答,如峭壁上的山花。几个月后,细叶一束束,一丛丛,把枝干覆盖。料想几年以后,它定会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根深扎地下,干直冲云霄。看着朝暾初升、霓虹如梦,听着江水滔滔,小鸟啁啾,它想自己就是城市的风景、风景中的标杆。不是头上抹不掉的伤疤还在,它甚至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根在哪里。
 我临窗而望,思绪悠悠,桂花树就像我的前世,香樟就像我的今生。
我出生后一岁不到就得了肺炎,浑身抽搐,医生们说要转往县里治疗。去县城山高路远,望尘莫及,父亲最终决定在医院再住一个晚上看看。
“石干娘好显灵的,让孩子拜她做干娘,也许病会好的。”奶奶说。
石干娘在离我家四五里远的山顶上。山顶上悬崖峭壁,乱石如林,洞穴中立着一尊石菩萨,那就是石干娘。
年事已高、平常胆小的奶奶就在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孤身一人,凭着三寸金莲,爬上了山岗。奇迹出现了,从此奶奶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叫我“石伢子”。
长大后,我离老家越来越远,奶奶的呼唤听得越来越少,不知是城市需要我,还是我离不开城市。
那年秋天,等我一家四口赶到老家时,八十九岁的奶奶已是油尽灯枯,奄奄一息。我好想再听一句,“石伢子,你回来了。”可是我永远听不到了,只能从记忆中去搜索到梦中去偶遇了。
今年春节,我回到老家,在屋旁栽了一大片桂花树。我期待满山的花香。 

作者简介

胡恒岳,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思源实验学校工作。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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