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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博 
“邓老师，邓老师，我的答案是对的——”，一个翻转身，我发觉自己在梦中呼喊。在我残存的记忆中，邓老师的个头恐怕只有1米6的样子，在那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他却敦敦实实的，肚腹硕大，夏天，架在身上的两条短短的胳膊前后摆动，像神了从湖里采出的两支粗壮的莲藕，他微微笑着，活似乡下的土地菩萨，走起路来，蹬得泥地教室一阵阵打颤。就是这么一个正值盛年的乡村教师，整整当了我三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实说，一般同学是不喜欢语文的，尤其是一上作文课就头疼。在同学们的眼里，喜欢语文往往是被看作极其浪漫而非女生莫属的，而我这样半晌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男生，竟然对作文感兴趣，大家都觉着奇怪。自从邓老师当了我的语文老师，我就对上语文课对作文有了兴致。起因是，有一次，邓老师的大儿子（那时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冬修水利的时候，寄居在我家里，对我堂屋里毛主席像两侧的一副由我书写的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啧啧称赞。某天一大早，邓老师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你以后不但要认真习字，更要好好练习写作文，字是人的一张脸，作文可是你的魂儿，记得啦。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让我有点茫然不知所措。邓老师教我们作文，有一宗事很让同学们反感，不论写什么文体，一律得事先拟写作文提纲并誊写在作文本上。我却十分讨厌写提纲，我习惯于打腹稿，腹稿长啥模样，是说不清的，只有自己心里明白。每次邓老师念同学的范文，几乎都没落下我的。时间一长，邓老师对我是否写提纲，也就不作要求了。以至于发展到毕业的那一年，同学们统一写命题作文，我可以不受此限，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惹得同学们个个切齿痛恨，巴不得将我剁了炖汤。针对我的特殊化，邓老师给出的理由是，谁能像刘博的作文上《小溪流》杂志，就可以不用写提纲，自拟作文题目，这下可把同学们怔住了，而我成了落单的孤雁，客观上也助长了我骄傲自大的坏毛病。我最得意的时候，莫过于盼望发作文本下来，每次邓老师在我作文上红杠杠的眉批，都不尽相同：标题新颖，主题突出，段落层次分明，描写强弱得当云云，批得我心花怒放。每当我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甚至在高年级传阅的时候，一股股成功的暖流，如同潮汐般一次次朝我涌来。独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邓老师抱着一摞子作文本，还有段考测试卷走上讲台。我似乎有一种预感，心突突不安起来。45分钟过去了，到了要宣读范文的时候了，平日里从来没有被表扬的同学，做梦也想不到作文被当作范文宣读的同学一一表扬过后，我着急了：邓老师竟然没有点我的名字，我的测试卷98分，因为我把对“崭新”中的“崭”字解释成了“十分”，老师给出的标准答案是“非常”“很”，我失分了。我以为一向语文成绩在班上领跑的，这次让邓老师大失所望了。末了，邓老师叫我下课后去了他的办公室。我越想越不对劲儿，越想越觉得屈辱。一声颤栗的“报告——”后，邓老师对我说，这次没有表扬你，你觉得委屈了不是。我带你们几年了，有的同学一次都没有表扬过呢，你一次不表扬，就怂成这样了。你不觉得你有些自私吗？四十几号人，一个集体呀，我最最要做的是，希望你们个个都升到重点中学去！其实，你的“十分”与“很”“非常”有什么分别呢，扣你的分，是想叫醒你戒骄戒躁，别把尾巴翘上了天！待我转到外乡上学时，打听到邓老师去老家探亲后就再也没有返校来。后来，再打探老师的下落时，他早调回城里了。几十年了，至今，经邓老师推荐第一次发表在《小溪流》杂志上的习作《乡间小路》，仍存留在我精心制作的作文剪贴本上。若不是那场梦，也许很难忆起儿时的邓老师，他倘若健在，大概也到了耄耋之年，早为人至祖了吧。
作者简介 刘博，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企（事）业文联副主席，岳阳市云溪区作协副主席，中国石化长岭炼化公司文联秘书长兼作协主席，有50余万字文学作品见诸报端杂志，尤喜诗歌。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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