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列传（四）张仪离开楚国，顺路来到韩国，他劝说韩王：“韩国地险山恶，居住环境非常不利。所种植的五谷，不是大豆就是小麦，百姓所吃的食物大抵就是麦饼和豆汤。如果偶尔一年歉收，连糟糠都吃不饱。韩国土地方圆不过九百里，没有两年的存粮。我估计大王的军卒，总数不会超过三十万，这还要把那些后勤、杂役也都包括在内。除去守卫岗亭要塞的，能够征战的不会超过二十万。秦国带甲军士一百多万，战车千乘，骑兵过万，那些冲锋在前的虎贲勇士不可胜数。秦国战马精良，骏马奔驰，前蹄扬起，后蹄腾空，能够一跃两丈多的战马，多到无法数清。山东的军士多是披甲蒙胄参加会战，秦国军兵则扔掉盔甲、脱掉战袍冲向敌阵，左手提人头，右肋挟俘虏。秦国军卒和山东军卒，就像是孟贲对比懦夫；在巨大压力下冲击，就像是乌获（与孟贲齐名的秦国大力士）对比婴儿。如果双方发生战争，凭借孟贲、乌获军士去进攻心服口不服的弱国，就好比用千钧重锤去击打鸟卵，肯定没有侥幸存活下来的。” “现在韩国的群臣和其他诸侯不判断土地多寡，只听从主张合纵的甜言蜜语，彼此结党营私，加以粉饰，自我提气说：‘只人听从我的计策就可强霸天下’。这是不顾社稷长远而图一时痛快片刻胡说，贻误君主、祸害社稷，再也不会超过这个了。” “如果大王不侍奉秦国，秦国派出的兵甲马上会占据宜阳，切断韩国上地联系。秦军东取成皋、荥阳，那样鸿台宫和桑林苑就不再属于大王所有。堵塞成皋，割绝上地，大王的国家马上就会被分割。首先侍奉秦国的先安，不侍奉秦国的会很危险。无端造祸却寻求福报，计谋短浅却结下深怨，逆秦而顺楚，虽然不想灭亡，也是不不可能的。” “臣我替大王合计，不如侍奉秦国。秦国最想削弱的不过是楚国而已，能削弱楚国的就是韩国。不是韩国的实力能够削弱楚国，而是地势决定了这种情况。现在如果大王向西侍奉秦国，然后进攻楚国，秦王肯定欢喜。进攻楚国有利于扩张韩国的土地，这是转祸而亲近秦国，所有计策中没有超过这个的了。” 韩王听从张仪的计策，张仪返回报告秦惠王。秦惠王加封张仪五个城池的食邑，号称为武信君。秦惠王派张仪向东去劝说齐闵王：“天下的强国没有超过齐国的，齐国的大臣父兄殷实富乐。但那些替大王献出计策的，都是为一时学说，不顾及百世之利。主张合纵的劝说大王，肯定会说：‘齐国西有强赵，南面和韩国、魏国接壤。齐国是背海之国，地广民众，兵强士勇，就是有一个百个秦国，又能对齐国怎么样？’大王只认为这种主法中听却不顾及实际。主张合纵的结党营私，谋一己之利，所以都认同合纵。臣我听说过，齐国和鲁国三战，鲁国三胜，但鲁国随后面临危亡，鲁国虽然有了战胜强齐的名声，却落下了亡国的事实。这是为什么呢？齐国大而鲁国小。现在的秦国和齐国，就好象是齐国和鲁国。秦国和赵国曾经大战于黄河、漳水之上，再次交战后赵国再胜；双方接着又大战于番吾城下，第四战赵国又战胜秦国。四战之后，赵国伤亡军卒数十万，邯郸仅仅能够自存，赵国虽然有战胜的名声但国家已经破败。这是为什么呢？秦强而赵弱。” “现在秦楚之间嫁女娶妇，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出宜阳，魏国割让河外，赵国到渑池朝拜秦王，割让河间侍奉秦国。如果大王不侍奉秦国，秦国就会驱使韩国和魏国进攻齐国南部，全部的赵军会渡过清河，兵指博关，那样临淄和即墨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齐国一旦遭到攻击，就是再想再反悔侍奉秦国，也不可能了。因为这个缘故，我请大王仔细合计合计。” 齐王说：“齐国地处偏僻，隐居在东海之上，我从没有听说过关于社稷的长久之计。”齐王答应了张仪。 张仪离开后，向西去劝说赵王：“敝国秦王派出使臣来献愚计给大王。大王率领天下诸侯斥秦国，秦军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大王的威仪行于山东，敝国感觉十分惶恐震伏，只好修缮甲兵，整理车骑，练习驰射，积蓄粮米，守卫四方边境，忧愁小心地居住，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大王有意找到我们的过错。” “凭借大王的不断警告督促，秦军已经占领巴蜀，吞并汉中，包围两周，迁走了周朝的九鼎，守卫着白马要津。秦国虽然地处偏僻遥远，但国内的愤怒情绪已经积蓄很久了。现在秦国正派出一支破甲败军，屯驻渑池，正计划渡过黄河，越过漳水，占据番吾，在邯郸城下会合，期望在甲子日和贵军会战，以便重复当年讨伐殷纣的往事，秦王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派使臣来通报大王和左右臣下。” “大王之所以相信合纵的原因，是因为太信任苏秦。苏秦动用口舌蛊惑诸侯，混淆为非，最后想要在齐国谋反，被齐王在市场上车裂，这很明显说明天下诸侯不可能统一意见。现在楚国和秦国结为兄弟之国，韩国和魏国也都自称为秦国的东籓之臣，齐国献出鱼盐之地，这等于已经切断了赵国的右臂。折断了右臂却还要逞强和别人争斗，失去朋党后孤独而居，这样还想不危险，怎么能够做到呢？” “现在秦国已经派出三位将军：一路军堵塞午道，通知齐国派兵渡过清河，进攻邯郸以东；一路军进攻成皋，驱使韩国和魏国军队驻扎在河外；一路军屯驻渑池。约定四国一起进攻赵国，然后四国瓜分赵国。因为这样的缘故，我才不敢隐匿情报，先来报告大王和左右臣下。臣我私下里替大王谋划，不如和秦王到渑池盟会，见面后达成口头约定，秦军可以按兵不动。我愿大王早拿主意。” 赵王说：“先王时期奉阳君专职擅权，欺蒙先王，寡人我那时还深居宫，跟随师傅学习，不参与国事谋划。先王去世后，寡人我很年幼，继位时间短，我心中确实也怀疑过合纵的做法，认为合纵不侍奉秦国，不是国家长久之计。我现在很想改变这种策略，割地谢罪以侍奉秦国，正在准备车马前往谢罪，恰好碰到先生前来传达教诲。”赵王答应张仪，张仪离开赵国。 张仪向北来到燕国，他劝说燕昭王：“大王最亲近的比不过赵国。当年赵襄子一直想吞并代地，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代王为妻，和代王约好在勾注要塞会面。赵襄子先命令工匠打造金斗，留出很长的把手，作为武器杀人。赵襄子和代王饮酒前，暗中命令厨师：‘当酒饮正酣时，你们要进献热汤，趁机用金斗打死代王。’厨师趁进献热汤的时候，挥动金斗击打代王，代王顿时脑浆崩地。赵襄子的姐姐听说后，就用头上的摩笄自杀身亡，所以现在代地还有摩笄山。代王的被杀，天下没有人不知道。” “赵王从来都是暴戾无亲，大王应该很清楚，赵王真的可亲吗？赵国多次起兵攻燕，两次围困燕国都城后劫持大王，大王被迫割让十城谢罪。现在赵王已经到渑池朝拜秦王，割让河间侍奉秦国。如果现在大王不侍奉秦国，秦国的兵甲出云中、九原，驱使赵国攻燕，那么易水和长城都不再为大王所有。” “现在的赵国就像是秦国的郡县，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兴师攻秦。大王侍奉秦国，秦王肯定欢喜，赵国也不敢对燕国妄动，因为燕国有西部的强秦为援，这样燕国再也没有了齐国和赵国的忧患。因为这个缘故，我愿大王仔细考虑考虑。” 燕王说：“寡人我地处蛮夷偏僻的地区，这里男子的智力也像婴儿，他们的议论不能提供正确的决策。现在先生亲自前来教诲，我们燕国向西侍奉秦国，愿意献出恒山脚下的五座城池给秦国。” 燕王答应张仪后，张仪返回报告秦王，他还没有来到咸阳就听说秦惠王去世，秦武王继位。秦武王任太子时就很看不上张仪，等到继位后，很多群臣进张仪的谗言：“张仪言而无信，左右卖国换取荣耀。秦国如果再继续使用他，肯定被天下人耻笑。”诸侯听说张仪和秦武王有了矛盾，全都背叛连衡，恢复原来的合纵关系。 秦武王元年，群臣仍然在不停诋毁张仪，这时齐国派出的使臣来到。张仪害怕被杀，就对秦武王说：“张仪我有愚计，愿意献给大王。”秦武王问：“什么计策？”张仪回答：“臣替秦国社稷谋划，如果东方有巨变，大王就可以多得割地。听说现在的齐王很憎恨我张仪，我如果仍在秦国，齐国肯定会兴兵前来讨伐。我愿意乞请带这把老骨头前往大梁，齐国肯定会兴兵进攻魏国。魏国和齐国交战相持，大王就可以趁机出兵讨伐韩国，兵出三川，然后出函谷关后却不进攻，大军压制周朝，周朝肯定会献出祭器。挟持天子并掌握天下户籍地图，这是王霸之业。” 秦武王认为张仪说得很有道理，就准备了革车三十乘，护送张仪来到大梁。齐军果然起兵讨伐赵国，魏襄王很恐惧。张仪对魏襄王说：“大王不要忧愁，我请求前去退掉齐军。” 张仪派自己的门客冯喜出使楚国，假借作为楚国的使臣来到齐国。冯喜对齐王说：“大王很憎恨张仪，虽然是这样，但张仪在秦国受到重用，他把事情做得严密周到，大王这做是更让张仪有了依托啊。”齐王说：“寡人我憎恨张仪。不管张仪在哪个国家，我都要起兵进攻。这依托是从哪里说起？”冯喜回答：“真是大王让张仪有了依托。张仪在离开秦国时，就和秦王有了约定：‘臣替秦国社稷谋划，如果东方有巨变，大王就可以多得割地。听说现在的齐王很憎恨我张仪，如果我仍在秦国，齐国肯定会兴兵前来讨伐。我愿意乞请带这把老骨头前往大梁，齐国肯定会兴兵进攻魏国。魏国和齐国交战相持，大王可以趁机出兵讨伐韩国，兵出三川，然后出函谷关后却不进攻，大军压制周朝，周朝肯定会献出祭器。挟持天子，掌握天下户籍地图，这是王霸之业。’秦王认为张仪说得很对，这才准备革车三十乘护送他来到大梁。现在张仪进入魏国，大王果然起兵讨伐，这是对内疲惫国家而对外进行讨伐，广树邻敌而祸及自身，实际是为张仪在秦国提供依托。这就是臣所说的‘托仪’。”齐王说：“先生说得好。”下令马上退兵。 张仪担任魏国相国一年后去世。 黄其军 作于2020年7月7日（古历庚子年五月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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