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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是怎样炼成的 王智君《遥远的苹果》创作谈

 长尾巴的城市 2020-08-08

静静建议:

  亲爱的,如果觉得创作谈有些长,可以往后翻,先读作品《遥远的苹果》过把瘾。喜欢研究作家作品的,可以先读创作谈哦。

不言爱则爱更深                         

       


      
    

王智君,用平实,且感情饱满的,极具北方特色的语言,讲述温暖的、灵动的、震撼灵魂的故事。长篇通讯《拉古河记住他》刊发在《人民日报》上,被选入中国传媒大学培训新闻工作者的教材(1990年),一度被誉为全国最牛记者之一。短篇小说《遥远的苹果》被选入沈阳市中专考试题,2015年《遥远的苹果》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一同被选入高考教材;短篇小说《八十一枚金币》搬上银幕,201217日在央视6套公映,感动全国亿万观众,2014年该片获得北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现供职《佳木斯广播电视报》特稿部。


不言爱则爱更深

——《遥远的苹果》创作谈

王智君

我10多年前创作的小说《遥远的苹果》,想不到接连不断地被各大报刊杂志和网站转载,又反复被选入高考辅导教材,阅读群体不断扩大,反响强烈,好评如潮。

众多读者被感动,大家称这篇作品是难得的精品力作,又有很多初学写作的文友通过多种方式联系上我,让我谈谈创作经验。

2002年我从基层新闻单位的编采一线调到党委办工作,时间有了闲暇,再由于仕途上的不顺,心里郁闷,想到用文学创作来舒缓和抚慰一下自己蒙尘的心灵。

当时,东北三省很有名气的《三江晚报》创办了一个“百姓故事”栏目。栏目刊发的故事短小精悍,生活气息浓郁,非常接地气。

我开始给这个栏目写稿,稿件要求一千字左右,但是,一旦我写长了,编辑也不给删,原文照登,从这一点看,编辑很喜欢我的文笔。

印象当中,我第一次给这个栏目投稿好像是在夏天的某个星期一,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我是用纸笔写稿,写完装在信封里邮寄给报社。

我工作的县城距离《三江晚报》所在的城市也就40多公里,稿件估计两三天就能邮寄到报社,也许真的像我想像的那么快,反正我写的稿子周一投寄出去,周五就在《三江晚报》上露面了。

稿件及时刊发是对作者的最大鼓励,尤其还有稿费,真是名利双收。我上了瘾,周六或者周日必须新写一个百姓故事,周一准时寄出,周五报纸上就能见到,而且基本上都是栏目的头条。

就这样,我持续写了一年多,直到掏尽我脑子里的积淀,实在写不出东西了,才中断与“百姓故事”栏目的“深情厚谊”。

 编辑“百姓故事”的,是一名老编辑,名字至今还烙印在我的心里——孙长谙。因为,在他给我发稿前,我们根本不认识,他的名字也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他等我稿发,完全出于“认稿不认人”的公平心,这样的编辑真是“陌生作者”的贴心人。

多年之后,在一个社交场合我见到了孙编辑,向他表达了感激之情。

孙编辑说:“你的稿写得好,写到我心里了,同样,也能写到读者的心里,这样的稿无论遇到谁编,都会第一时间刊用的。”

孙编辑对我的鼓励非常大,我打心底敬佩他,有请他喝点酒,以表感激之情的想法,可是,因为多种原因,这个愿望直到今天始终没能实现。在此,想对孙编辑说声不好意思。

《遥远的苹果》就是我的代表作。

记得那是2002年6月的一个晚上,由于参加一个酒局,我半醒半醉的回到了家,一看表,已经半夜10点多钟了。

妻子虽然冲我唠叨一些不理解的话,但是,她还是给我冲了一杯白糖水(加上醋),让我喝了醒醒酒,之后,她就去睡了。

我喝完水,刚想往妻子的被窝钻,突然想起,给“百姓故事”栏目的稿子还没写,于是就睡不着了。我想,孙编辑一定等我写的稿呢,哪能不信守这冥冥之中没有约定的默契呢。

想到这,我醒酒了,找出纸笔,绞尽脑汁地构思。构思半天也想不出写啥,我就满屋转悠,转悠来转悠去,我想写我的父亲,也就是《遥远的苹果》里给我塞苹果的那个“后爹”。

我的养父不像我在作品里写的那样,但是,又有他的影子,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养父是一个既窝囊又正直的人。因为他从小同样没了父亲,他的母亲——我的后奶带着他改嫁。后爷爷对养父倒是没有明显另眼看待,然而,在那种家庭环境中,养父的性格很自卑,给人窝窝囊囊的印象;所说的正直方面,在养父身上体现的是较真、内向,不善于与人沟通,遇事好生闷气。

我母亲带着我改嫁到养父家,这是真实的。母亲性格开朗,愿意与外界交往,且不拘小节。性格上的差异,外加母亲是二婚,养父与母亲经常因为琐事吵架,吵架发展到相互动手厮打的地步。

本来养父对我挺好的,后来竟然对我“不客气”了。我想,原因应该是他与母亲打架产生了怨恨,气往我身上撒。

我记得,母亲与养父打架后,她扔下我跑了。所谓的跑,就是长期回娘家不回来。

记得那年我11岁。找不到我母亲了,养父非常生气。家里没有烧柴,养父让我去西门外的雪地里捡苞米秸秆,要求一天捡两背。有一天,我捡了一背回来,因为家里没人做饭,没有吃的,饿得我走不动,再加上我的脚冻肿了,就没去捡第二背。

养父回家后,一看我偷懒了,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惩罚——让我脱得一丝不挂,把我撵到屋外的雪地上站20分钟。好像是站10分钟的时候,他良心发现,才允许我进屋了。我想,他如果是我的亲生父亲,绝对不会对我下这样的狠心。

这是养父对我做得过火的一件事情,但是类似虐待我的事情只发生过几次,并不是经常发生。



  客观地说,养父对我好的方面还是很多的,比如,在我稍长大一点后,他哪怕干了一年活,只挣到5块钱,他自己都舍不的花,会给我花,我去村里供销社买啥他都不心疼……

我养父这个人很不好写,光写他“坏”的一面?实在违心,反过来光写他“好”?还有点不认可。

这时候,我想起我读函授大专时,老师在讲莎士比亚喜剧时讲的一段话:写作上要善于运用反丑为美的手段!

我想了想,决定把养父写成一个“大美”的父亲,我想象中的美好都发生在他身上,这么写,也有感恩的想法,我懂得,不管怎么说,养育之恩大于生身之情。

总的来说,后奶对我也挺够意思,然而,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她一旦有两个大小不一的苹果,小的一定会给我,那个大的一定会给她亲生的孙子或孙女。

再举一个例子,我的妹妹比我小一岁,是后奶亲孙女。后奶见到她亲孙女,经常背着我给她好吃的,不用说,给我的时候一定少。小时候我暗自责怪,甚至诅咒过后奶,长大了,我理解了她的做法,我想,这是从人性方面去看问题的结果吧。

这就是我在构思这篇作品时回忆的事情,诸多好的或者不好的记忆,纷杂显现在我的脑海。

我按照“反丑为美”的思路进行了创作。大约写了一个多小时,涂涂抹抹写了7页稿纸。写的时候,我就流泪了,泪滴洒在稿纸上,留下了痕迹。流泪的原因非常复杂,其中有感慨我自己命苦的原因。

突然,妻子醒了,她问我:“你深更半夜的,怎么还哭出声了?”

我说,我写一篇稿,把自己感动了。说完,我把稿子递给妻子,让她当我的第一个读者。

7页稿纸掐在我手上,感觉沉甸甸的,自我欣赏,这不是普通的稿,是一篇非常有分量的稿,因此有了不小的成就感。

妻子看完,她的双眼也湿润了,她说:“你这篇稿是情感喷涌之作。你想在国内任何一家报刊发表它,都能实现。”

第一个读者的学历比我高,她是高中毕业,我满打满算,念的书只有小学多一点(第一学历)。尤其是她也爱好文学,也写过东西,她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又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自信。

当然,我首先把稿子投给了《三江晚报》的“百姓故事”栏目。和预期的一样,第五天这篇稿子就见报了。

我又把稿子进行了充实和加工,准备往文学期刊投,毕竟报纸副刊用稿和文学期刊用稿有区别。明显的区别就是,报纸副刊有字数限制,文学期刊的字数限制就不那么严格。

我对《散文百家》杂志印象好,因为它“不围着名人传”,热心扶持文学新人。很自然我就把稿子投给了它。

像我写的这类短文,都具有小说和散文的兼容性,定性它散文也行,说它是小说也没毛病。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散文百家》就在靠前的页面刊发了这篇作品,基本没有啥修改。

2002年10期的《读者》(乡村版)也是在靠前的页面转载了该文,之后《文苑》、《特别关注》、《情感美文》等知名杂志相继转载或者收录,再后来,全国100多家网站疯转,有的网站还把它放在了首页,设置了收费阅读程序。

佳木斯电视台文艺部一名女导演看了这篇作品,专门联系到我,表达了想拍一部短剧的想法。我当然高兴,欣然同意,一高兴也没提报酬的事。

外景地选在我们县城附近的宝山村,演员都是村里的农民,我还客串了里面三叔的角色。

忙活两天,短剧拍完了,不长时间就在佳木斯电视台播出,受到观众的一致认可。费用倒是给了我,也不多俩钱,好像有我半个月工资那么多,至今我还珍藏着短剧的影碟。

紧接着,我收到了中国人民大学的来函,来函中夹带一张贵宾卡。中国人民大学在来函中写道:您的作品《遥远的苹果》收入到全国高考题库,赠您一张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借阅贵宾卡以示感谢和祝贺。您持贵宾卡可以去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免费借阅图书、查阅各种资料,如果图书馆以后的书目和资料上网,您持卡可以自由查阅。

2007年,沈阳市中专考试,选《遥远的苹果》为考试题,分值达到25分,什么分析文章主题思想,什么划分文章段落,什么解析词语等等。我看后疑惑重重,我想,我写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呀?我试了试,即便我这个作者,也做不好这些题。

这还不算,《遥远的苹果》一直频繁出现在全国高考模拟题上,2014年,这篇作品有幸与已故文学大师路遥的《平凡世界》(节选)再次被选入高中辅导教材。

《遥远的苹果》的创作之所以成功,我认为有这样两方面的经验,值得初学者借鉴。

我曾经看过很多赞美母爱和父爱的作品,有很多都是“口号式”或者是“罗列式”的写法,看后很不爽,有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首先从题目上说,很多是这样的套话形式,像什么《啊!我辛苦一生的妈妈》,《爸爸你在天堂还好吗?》,还有《难忘父爱》、《母爱似海》等等。

“罗列式”就是,作品内容把父母做的诸多好事,像打印清单一样,一一列举,唯恐落下。

像什么,父母舍不得吃好东西,都留给孩子了,不管怎么没钱,父母也给孩子买玩具和漂亮衣服,又怎么,自己小时候有病,父母半夜背着去找医生等等。

事例举多了,分不清轻重,给人泛泛和磨叽的感觉,淡化了作品所要表达的情感。

《遥远的苹果》则反其道而行之,题目没有提到父母一个字,而把父爱和母爱寄托在一个苹果上,继而在内文中展开父爱和母爱的特别细节,真乃“借物生情情更浓”,“不言爱则爱更深”。

原《三江晚报》总编辑曲大中说,在《遥远的苹果》中,作者用简练、生动的语言交代背景,接着紧紧围绕三个苹果,乃至一个大苹果展开曲折跌宕的情节,养父、后奶和母亲,包括弟弟妹妹,几个人物塑造得鲜活,有血有肉。最难能可贵的是养父悄悄的爱,母亲偷偷的爱,把这两种特别的爱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产生的震撼直抵读者的心扉。

至此,我冒昧的提个建议,初学写作的文友再写歌颂父爱和母爱的作品,以及弘扬其他情感的文字,千万别直接体现在题目上的“喊口号”;写内容也切记罗列一堆事例,如果这样就应验了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样样通反倒样样松”,最有效的方法应该专注一点,叼住不放,“钻深钻透”,以生动形象的细节制胜。

还有一点就是,学会运用艺术的真实,这虽然是个老生常谈,但是,“天天贴告示还有不识字的”,在此非常有必要再啰嗦几句。

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但是高于生活。所谓的高于生活就是艺术的真实。

换言之,把生活的真实比喻为水,那么艺术的真实就像是雾,雾来自水,但是绝对不是水,雾虽然不是水,但是可以还原成水。

在网上,或者现实当中,很多初学写作的文友把不成功的作品传给我,让我给把把脉,请求我帮他找找原因,我看后感觉,多数作品不成功的原因就是缺少艺术的真实。

我认识一个外省非常有名的作者,他竟然说,写小说、尤其是散文,没经历过的他从来不写!

这种认识和做法真是大错、特错,纯粹是门外汉说的话,首先明确一下,小说和散文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的特点就是允许虚构。

敢写,而且会写,这里叫会“编”更准确。这是证明一个作者是否跨入文学门槛的关键,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不敢“编”,不会“编”,只能证明这个作者还在文学大门外转悠呢,自己没感觉到而已。

《遥远的苹果》写的事情,其实现实生活中根本没发生过,发生过的只是“只言片语”,后奶倒是背着我偷偷给过她亲孙子和亲孙女好吃的,不一定是苹果,养父不一定往我被窝里塞过苹果,但是有过对我好的事儿。

我有选择的把生活中的“碎片”打破时间顺序,有机的进行“剪辑”、组合,并且进行了充分的想象和联想,才有了一个完整的、感人至深的故事。

塑造一个“好人”的典型,要把其他“好人”身上的亮点“拿来”,“嫁接”到所要塑造的“好人”身上,就像文学大师鲁迅先生所说的:“杂取种种,捏为一个。”

塑造一个“坏人”,同样,要把其他“坏人”身上的劣迹,“挪移”到所要塑造的“坏人”身上。

不会熟练运用“杂取种种捏为一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悲哀和不幸,他也将永远走不进文学的门槛。反之,就会插上文学创作飞翔的翅膀。



遥远的苹果

作者 王智君

我的亲爹在逃荒东北的路上饿死了,我随娘改嫁给一个姓王的“跑腿儿”(单身汉),这是娘在我刚懂事时告诉我的。

我的后爹黄白镜子脸,心眼儿不是很坏,当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多事的后奶唠叨白养活个外姓人时,后爹的脸会变得铁青,我和娘大气不敢喘。

我10岁那年八月节的前两天,在县城钢铁厂上班的三叔回村,我在村口看到了他,他拎个提包直奔前趟街的后奶家。

我猜想,提包里一定有不少好吃的,如果他手里没拎那个提包,我也许会上前称呼他一声叔叔。

我担心捞个馋嘴坏孩子的名声,没有那么做,而是远远地躲到了一棵大杨树后面,等他身影离我远了,我爬上树撅了一些干树枝跑回家。                    

刚进家门,瞧见后奶手里拿着两个小苹果在和娘嘀咕着啥。见我进屋,后奶迅速地把苹果塞进娘的围裙兜里。

我假装没看见,走到水缸边咕咚咕咚喝了半瓢凉水。后奶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往外支我:“都是大小伙子了,就捡那么点柴禾?还不再去多捡点。”

娘也随着说:“还不听奶的话快去。”

我抹了一下嘴丫子的水珠,转身走了。

其实我并没有走远,而是悄悄地藏在门后偷听。

“他三叔回来,拿了几个小苹果,二叔那边还有一帮孩子呢,给你们两个。”这是后奶说话的声音。

我心里想:后奶真偏心眼儿。因为我身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是后爹亲生的,后奶只送来两个苹果,显然没有我的份儿。

不!即使后奶送来三个苹果,我这个被她挂在嘴边的外姓人,也不待捞着的。上次后奶送好吃的就留了一手,背着我和娘给了后爹,我敢保证,这次后奶还会偷着给后爹一个大苹果,指定比送给娘这两个还要大。

想到这,我的眼泪悄悄淌下来,顺着鼻凹一直淌进嘴里,眼泪的味道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发咸,而是发苦、发涩。

“大的不用给,两个小的也不能一次给他们。”这是娘的声音。

我从门缝看到娘把一个苹果用菜刀切成两半,切完后她拿着两半苹果和后奶进里屋哄弟弟妹妹去了。

丝丝缕缕苹果的香甜气息冲出门框,钻进我的鼻孔,我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像一片秋天枯黄的树叶,轻飘飘、孤独地随风而去,我浑身感到寒冷,心里诅咒起后爹和后奶……

天黑下来,我们全家人关灯上炕睡觉,我在间壁的小北屋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听着南炕母亲和后爹,以及弟弟妹妹的动静。

弟弟妹妹吵闹着还要吃苹果,吵闹声刺激得我不想苹果的事情都不行。

“好东西不一下子吃了就能死!”娘生气地下炕走到外屋,随即切苹果的声音使我再次咽了一大口口水。

委屈、无助、痛恨,我的心里没有别的感受,只有这些!忽然,我感觉动静不对,好纳闷,娘的脚步声怎么离我越来越近,她的双脚好像已经站在我头上炕沿边的地上。



我仰脸一看,没等辨认清娘的脸,娘将一长条苹果快速往我嘴里塞,也许是没有光亮看不清,也许娘“心虚”所致,她手直哆嗦,手里的苹果条跟着“共振”,因此苹果条误撞我腮两次,最后才“找到”我的嘴。

这条苹果是苹果的中间部分,因为苹果的小尾巴还在上面。

娘为啥给我塞一条苹果的中间部分,我懂她的良苦用心。她如果把苹果均匀的切三半,弟弟妹妹会发现苹果少了,会闹她。 切出中间部分给我,不容易被矫情的弟弟妹妹发现,可以蒙混过关的顾及我。     

想到这,我眼睛一热,喉咙发紧。

我不忍心马上嚼碎嘴里的苹果,而是将它含在嘴里吮吸着它的汁液,为的是让偷偷摸摸,且美好幸福的母爱在我口腔里久留一会儿。

苹果堵住了弟弟妹妹的小嘴,他们也不闹了。

我听到后爹唉了一声,之后问娘:“没给老大一块?”

娘回应:“他睡了。”

后爹咳嗽着下地,这是他到外屋马桶撒尿的前奏。

我把头缩进被窝,想趁这段时间把嘴里的苹果嚼碎、咽下,以防止后爹察看我,验证娘的谎话。

果不其然,后爹的大脚板趿拉鞋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快速的、胡乱的嚼碎嘴里的苹果,可火柴棍儿长短的苹果小尾巴发艮,怎么也嚼不碎,情急之下,我把它和苹果核一起咽进肚里。就当时来讲,别说它是一个苹果的小尾巴,哪怕是只小刀片,为了不连累命苦的娘,我都会毫不迟疑地把它吞掉!

我紧闭双眼,装出睡熟的样子,还发出呼噜声。

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进我的被窝,贴着我的身体左侧放下一个圆圆的东西。我猜测,一定是一个大苹果。

后爹的背影离开后,我一手抓住那个圆圆的东西,把它放在鼻孔闻了闻,果真是一个大苹果,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把苹果贴在胸口怎么也睡不着。滚烫的泪水刹那间迷蒙了双眼,并从眼角滚落,浸湿了枕头,我嘴狠狠咬着被角,以防止哭出声。

我哭母爱的偷偷摸摸,我哭我对后爹的错怪,我哭我苦命中也有甜蜜……

后来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中的我躺在弥漫着清香的苹果园里,树上,筐里,都是大大圆圆的苹果,我吃也吃不完,打饱嗝满嘴都是香甜的苹果味。

兴奋的一夜,我急切的盼望天明,天明后,我要找机会向娘报告喜讯,让她先咬一大口我手里的大苹果,她咬完了我再吃!

天蒙蒙亮了,我穿好衣服,等着娘下地去外屋灶房做饭。我要在这个时候去见娘。

果真照我想象的来了,娘给熟睡中的弟弟妹妹盖盖被,去了灶房,我蹑手蹑脚的跟了出去。

见到娘,我急不可待的拿出那个我一直没舍得吃大苹果,凑到娘跟前压低声音炫耀:“这是爹昨晚偷着塞给我的,娘,你咬一大口!”

娘瞪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大苹果,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突然,她猛地一下把我搂在怀里,我眨着双眼望着她,等待她的嘴狠狠咬一下我手里的苹果。

可娘的嘴角颤抖着,没有去咬苹果,她的眼泪却像雨一样浇在我的脸上……



有关作者






  她,在平平常常的生活里,写着清清浅浅的文字;在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经营或甜或涩半亩方田。

  张红静,山东肥城人,中国闪小说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代表作品有散文《寄居地》《我的杨树》《行走的麦子》;短篇小说《一千个李煜》《我的杜鲁门》;闪小说及小小说二百多篇。作品见于《读者》《意林》《文苑》《视野》《天池小小说》《金山》《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喜剧世界》《微型小说月报》《散文选刊》《金陵晚报》《威海日报》《江苏工人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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