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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陈玉霞||姐的爱情

 新锐散文 2020-08-08
东方散文
推实力作家  读文坛新作

东方散文春季版

作者简介

陈玉霞,喜欢小花小草,在生活中寻寻觅觅,寻找一位灵魂的伴侣,那就是中国的方块字。文字散见《中国残疾人》,《千高原》,《自强文苑》。作品《黑驴》获甘肃省残疾人散文征文优秀奖,《家风故事》获白银市宣传部有奖征文三等奖。


  

姐的爱情

 陈玉霞作品


        月儿圆了,姐坐在院子里发呆。我从外面发疯回来,看着姐一对花眼睛出神地望着天,两条粗长麻花辫搭在胸前,压住了胸前花衬衣上一对黑蝴蝶。我的猛撞踢翻了院子里给鸡喂食的破脸盆,姐立马起身进屋,不理会我的胡闹。姐好像有心事,但我不知道什么心事让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悄悄看月亮。我只知道前几天,她跟邻家大姐姐在耳房里偷偷缝一件小衣服。这衣服没有袖子,没有领子,不到一尺宽,但颜色好看,水红色,我忍不住要拿起来看。她俩都说我不害羞,我羞什么呢?我的脸没红 ,她俩的脸像苹果,耳朵根都红透了,她俩才羞呢!

由于玩得兴奋,月亮明晃晃地照着窗户,姐翻来覆去的动静,我也没有了睡意。姐有时痴痴呆呆的,问题出在哪里,我却想不明白。还是睡不着,“张家表嫂当媒人,给大女子提亲来了。”“谁家?”“河对面于家,是表嫂的侄儿,娃娃长的精神,家底厚。”爸妈也没睡,夜静,我听得一清二楚。姐又转了身,叹了一声气。不想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妈做主,答应媒人把姐许配给于家。于家是包工头,又有大汽车,房子是一砖到顶,大小屋子十几间,大人娃娃穿的就像城里人。妈高兴地给左邻右舍夸着姐未来的婆家,婶婶嫂子们很羡慕,说爸妈有福气,姐命好,遇上了一门好亲事。
       于家的小伙子进门了,矮个,脸黑瘦,嘴巴突兀着,眼睛要是圆些就像猴子,可是,一条眯缝眼,看人时还要眯的细一些。爸妈热情招待,姐拉着脸进了厨房。我找个借口在上房柜里找东西,偷偷打量着他。有些失望,他配不上姐,可是爸妈十分愿意,说姐嫁过去不会受穷,穿金戴银,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妈使唤我去给姐帮忙,赶快把臊子面端上来。
        我进了厨房,冰锅冷灶,姐坐在厨房门槛掉眼泪,眼睛红透了。我把妈的话给姐说了,姐没好气地说“谁吃谁做去,”妈在上房等不及了,喊我们端饭。我的妈呀!厨房里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哪有什么饭呀!姐听见妈的喊声,竟然长辫子一摔,气恨恨地走了,我眼睁睁地看她出了大门。我也不管了,于家这个小伙子还是有点丑,我想到这,更不愿意做了。悄悄溜到耳房,爬在炕上写作业。心突突地跳着,担心妈喊,让我们端饭。妈还是喊了,没有一点动静。趁妈还没从上房里出来,我快速穿鞋,一溜烟跑了。
       将在外,不由帅,于家小伙子吃饭的事姐都不管,我管什么呢?
        不远处,稻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太阳隐在山背后.挽着裤腿 ,抗着铁锹 ,下地劳动的大人们回来了,巷道里喊回家吃饭的声音多了起来,小猫小狗跟着家人往家跑。不知道姐回家了没,于家小伙吃上饭了没,我慢慢地向家里走,忐忑不安,还有点害怕。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细听,院子里静悄悄的。忽然很担心,快步进去,于家小伙骑来的摩托车不在,一直挂起的上房门帘放下来了。东看西瞧,爸一个人在上房抽旱烟,满屋子的旱烟味。厨房灶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妈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骂姐,骂我,还连带地骂爸,嫌爸不管,由了娃娃了。
        我硬着头皮进了厨房,低着头,赶快坐下烧火,妈看了我一眼,“都不是好怂,”(怂,当地方言,不听话的意思)妈做的是疙瘩面,快,简单,没有臊子面好吃。吃饭时,姐还没回来。妈像表决心似地说“不成都得成,我们吃过的盐比女子吃过的饭多,娃娃懂个啥。”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妈,一顿一小撮盐,你哪能吃那么多盐呢?”妈朝我头上一筷子“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吃饭。”妈的气还没消,爸狼吞虎咽,好像吃的很香。
        月亮挂天上了,洒了满地的银辉。还不见姐姐的身影,妈着急了,催我去邻居姐姐家找,我故意不去,跟妈讲条件“于家小伙长得丑,不要把姐嫁给他。”妈口气软了下来“长得好看能顶饭吃,于家是那个村子里的万元户,条件那么好,嫁过去,你姐光享福了。”爸放下碗看了一眼妈,“娃不同意就算了,”妈忽然难心了,眼泪都下了,“我是穷怕了,”爸说“现在不缺吃少穿,还是过上好日子了。”我趁热打铁,“妈,你不逼姐姐,我就去找。”妈说先找来再说。
        姐回来了,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脸的愁云。饭也没吃,和衣睡了。
        于家小伙还来,姐还是不理。每次都是妈做的饭,于家小伙直夸妈手艺好,饭特香,眼睛还往耳房门上看,姐还是没出来。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要中考了,再没有心思注意姐。有一天找书,发现柜子里旧书中夹满鞋垫,各式各样。鸳鸯戏水,龙凤呈祥,花好月圆,红的,绿的,厚厚一踏,全是男式脚样。还有一块未绣好的大方巾,粉红的牡丹一朵朵在白色的确良布上盛开。姐给谁绣的呢?于家小伙,不可能。他来了,姐连面都不见。
        八月十五,于家小伙带来了一大盒月饼。比妈早晨蒸的月饼,这小圆坨还是好吃,又香又脆,里面还夹着我叫不上名字的红绿丝丝,甜滋滋的。又给姐买了红色的涤纶上衣,蓝色的涤卡裤子,一双白塑料底黑绒带扣盘的方口鞋,两条红纱巾,一条给我的。

 红红的纱巾,柔软光滑,我迫不及待地顶在头上,还一劲地问姐“漂亮吗?”姐,一把扯下来,把于家小伙带来衣服裤子,鞋都塞进他包里。月饼已经吃了几块,是于家小伙提前打开了,没法再装。姐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不合适,你再不要来了。”于家小伙脸红得像关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低声说“你再考虑考虑,”姐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猛地想起柜子里那些刺绣,给谁呢?
         山上果园里的苹果红了,爸妈上山摘果子,留姐在家里做馍馍,爸妈说好中午不回来。可是,天公不作美,临近中午,阴云密布,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山高路远,爸妈赶快收拾回家。刚进家门口,大雨倾盆。姐出来帮忙收拾,神色慌张。
        妈进厨房就发现了异常,案板上手擀的凉面已经凉好,油汪汪,黄蹬蹬,宽细均匀,一条又一条整齐地排列着。西红柿鸡蛋汤上飘着嫩绿的香菜叶。蒜也捣碎,醋,酱,凉拌黄瓜,菠菜分装在白色的盘子里。还要一盘热好的肉,一看就是罐子里的腌猪肉。过年杀一头猪,妈把一大半加上调料腌在罐子里。隔一阵子,大家馋了,挖出一些,直接热了吃,不用放调料。腌的时候,放下的调料早已渗进肉里,现在吃起来更香。妈吃惊地看着案板上的花花绿绿的饭菜“谁让你做这些了?”平时家里来亲戚了,过节了,妈才做这些。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姐低着头不吭声,脸比苹果还红。妈一再追问,她说家里来人了。爸进上房时已经发现了,还没来及问,妈快步走进上房。惊呆了,一个帅小伙在地上站着,个子很高,头发很长,头上还绑着一根红丝绳。墨镜卡在头上,红短袖,蓝黑长喇叭裤。爸,妈,小伙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爸大踏步地出去了,进到厨房时手里已经拿着一根粗绳子,不由分说地朝姐身上打“今天,我就要打死你,反了天了。”姐没有哭,定定站着让爸打。爸咆哮的声音惊得妈和小伙子跳进了厨房。妈护着姐夺爸手里的绳子,爸打得更厉害了。小伙子扑腾一下跪倒“老人家,你不要打了,我走!”喇叭裤的小伙子夺门而出,姐从爸的绳子下逃了出去,去追小伙子。
        妈跌倒在门槛上,上气不接下气。爸脸色苍白,手抖地卷一支旱烟都没卷成。妈忽然想起了什么,骑着自行车往河边跑。
        河边,喇叭裤小伙子已经上船,姐泪流满面地挥手。妈大喊一声“小伙子,你下来!”他也听话,一个箭步从船上跳了下来。“你非要娶我女儿,我这个老羊头换你这个小羊头,不信,你就试着!”妈喊着。河边的人,船上的人都看着妈和小伙。姐推着喇叭裤小伙子赶快上船,妈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非要他说清楚不要再缠姐。姐看着妈不依不饶,“妈,你再逼我,我就跳河!”“还由了你了,回家”妈拉着姐回了家。
        自从喇叭裤小伙子走后,姐的脸一直拉着,麻花辫梳得不再直溜,眼神呆呆的,走路时像在梦游。家里的闷闷的,我都不敢大声说话,声音稍大,妈就骂我,爸烟抽得更多了。于家小伙来了几次,姐还是不理,再也不来了。
        日子就这样沉闷地过着,忽然一个“重磅炸弹”扔在了村子。同村的一个姑娘喝农药自杀了,抗议父母阻挡了她的爱情。爸妈沉默了,姐的脸色更难看了。
        妈主动找姐说这个喇叭裤小伙子了,他家在沟大山深的旱源上,靠天吃饭,没有通电,点着煤油灯过日子。家穷,他到处搞副业。妈说“富日子好过,穷日子难打发,”“我不怕穷,他人好!”姐有了笑脸。
        姐如愿了,出嫁那天,我躺在被卧里把枕头都哭湿了。从不流泪的爸眼睛红了,妈头晕得起不来。亲朋好友坐着喇叭裤小伙子家来接亲的破拖拉机出发了。
        第二天,姑姑从旱源回来给妈说“咱们女子太实诚了,那地方真是干山枯岭,连个树都没有。”妈大病一场。
        姐出嫁三年,妈干啥都没精神。三年后,姐抱着外甥回来了,喇叭裤小伙又领了一个城里的姑娘。
        姐扑进妈的怀里“妈,你当初为啥不把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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