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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郑友贵|父亲的背脊

 新锐散文 2020-08-08

东方散文夏季版


郑友贵,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中国文化报》、《文艺报》、《香港文艺报》、《四川日报》、《青年作家》等,出版有诗集《目光如初》、《永恒的河流》、《矿山与太阳》、散文集《梦里星光》、《故乡在远方》等。三十多篇作品入选《百年散文名家》(作家出版社)、《青春诗历》(湖南文艺出版社)等公开出版。


父亲的背脊 

 父亲的背脊,曾经是一棵挺立的树,后来横看则似川南丘陵凸起的小山,再后来却象一座石拱桥,一把弧形的弓,他在时光的长河里由壮年游向老年。

   父亲务农,也当过铁路工人,而且干得很卖力,内宜线(四川内江至宜宾)兴建中他汗没少流。生活的艰难使他的脸上皱纹密布,仿佛古树茂密发达的根须。刚过五十岁,牙齿已脱落怡尽。说实在的,每每看到罗立中先生那幅很出名的油画《父亲》,我心中就很沉。父亲那张脸与罗立中画的父亲竟是如此相似,一样的生动,让人感到生活的艰辛和人的不屈意志。

第一次被父亲背脊震动并留下深深的记忆,是在我七岁时。那是秋天,阳光很充沛,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父亲牵了牛,扛上犁,去翻挖过红苕地。我则跟随在后捡从地里犁出来的红苕。他在前边吹着响亮的口哨,与牛有一种默契。

太阳升高了,犁了半块地,父亲额上掉下一颗颗汗珠,牛也喘着粗气。父亲干脆把蓝色衣服一脱,露出结实的腰背来,他用汗巾擦了擦背上的汗珠,又开始犁地,我简直被父亲那宽厚的背脊迷住了,我相信父亲是不怕累的,也是累不垮的,他那身体仿佛一座雄壮的山,蕴含无尽的力量。

我幸运地进入了川南古城南溪县城中学读书,全公社只两名,本村则只我一人跨进县城学校校门,这简直让世代为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母深感意外,高兴了好几天。

那年,我未满12岁。父亲替我背上被盖、瓷盆等,走了30华里路,一直送我到学校。报到处报到、递上录取通知、交了七元五角学杂费,然后住进30多人一间的男生大寝室。待这一切安顿下来,已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了。父亲对我说:“好生读书,少贪耍,城里电影也不要去看!”他怕我分心,再则怕我乱花钱,把仅有的每周五角、我的菜票钱乱花了吃不上菜。我点头连说“晓得,晓得”。我目送父亲远去,他急匆匆的背影分明已消失在山那边了,可我还痴痴站在学校门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离家独自一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我在重庆煤矿学校求学时,有一位很有学问的教授李敬敏先生(后来的重庆师范大学校长)给我们讲朱自清的《背影》,我和同学们听得入迷。写母亲的好作品很多,而写父亲的文章少,好文章更少。朱自清父亲远送儿子到车站,为儿子买桔子时在月台下费劲才爬上去那个感人镜头,更是记忆犹新。从此我便爱读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觉得他的文字不 不虚不浮,字字真情,这也许是他的作品使我对父亲的理解和感受更深的缘故吧。

那年春,父亲与我哥哥一同来矿区。我发现父亲已明显衰老,心头涌上一种岁月沉重和岁月无情的感觉,鼻子感到酸,心到感到沉。父亲牙齿已脱落得所剩无几,安上了假牙,特别是过去挺直的腰背已明显地驼了,脸上的肌肉已松驰,且皱纹多而显眼。他的外貌与他的实际年龄相比更显得老态。从他的脸额,我仿佛看见他当年参加铁路建设会战带领全班工人忘我劳动的情景。他的手、腿上至今还有当年留下的“伤疤”作为纪念。三年困难时期,因为家庭生活实在困难,一家老小吃不饱饭,有的家里甚至饿死了人。父亲这个每年要拿好几张立功奖状的铁路工人,只好自动退职回家种田。

如今,我和弟兄姐妹均已成人,或在工厂上班或在务农或在沿海打工,人生已进入青年、壮年,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和梦想打拼。可父亲已没有我幼年时看到的那结实、挺直、充满力量的背脊了…….永远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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