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宁夏】马克文|父亲的背影

 新锐散文 2020-08-08

东方散文夏季版


马克文, 男 ,宁夏西吉县第二中学教师 ,作品散见于报刊。


父亲的背影

前几天,八十二岁的父亲嚷着要回老家去看看,顺便给爷爷、奶奶上个坟。今天, 天气晴朗,出现了久违的风和日丽,我决定趁这难得的好天气陪父亲回一趟老家。在小区门前的缓坡上,父亲佝偻着身体,背着提包,腰拱得就像一张拉满弦的弓,两腿僵直,双脚贴着地面沙蹋沙蹋地向前挪动。我跟在父亲的身后,看到父亲瘦小、佝偻、苍老的背影,联想到父亲一生的艰辛,一股酸涩的潮水在心里涌动着。

    父亲属鸡,一九三三年出生,一生中最美好的童年被饥饿、土匪和兵荒马乱给搅得粉碎。稍微大一点就在爷爷的指挥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几十亩薄地上劳作,日出而作,戴月而归,从春天播种到冬天打碾,一头扎在地里不得消停。到了严冬,所有的农活结束,父亲还利用这极其有限的时间,赶上两头毛驴下平凉,走固原,把家里盛产的蜂蜜驮出去,换回生活必须的冰碱、食言、洋布等。那时,爷爷常年在外做木活,大伯在外面干事,二伯分家另过,家里上下十几口人的生活像泰山一样压在父亲年幼稚嫩的肩上,使他的腰板过早地弯了下来。每一次出门远行,父亲就把无限的牵挂和自己年轻的背影留给年迈的奶奶,那时他的背影一定是坚强而充满朝气的。

    时光缓缓地流逝,在爷爷和父亲的精耕细作和勤俭节约下,家里的光阴渐渐有了起色,爷爷又置办了一些土地。生活对我们家刚刚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当一家人对美好的日子有了进一步的憧憬和向往时,新中国的土地改革在贫瘠的西海固展开了。虽然我们家很幸运地和地主、富农擦肩而过,但上中农的成分也让父亲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吃尽了苦头。我们村(那时叫大队)只有两户富农,每一次政治运动下来,父亲就会被 “提拔”到“四类分子”的行列里,接受教育改造甚至批斗。外出打水库等苦差事也总是落到父亲的头上,他曾经在马莲水库、兴隆水库、红城子水库、将台水库的工地上挨饿受冻,拉车流汗;在火石寨铜矿上搬石炼铜;在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十八盘为生产队割扫帚,驮背篼。那时,父亲经常到遥远的地方去做苦役,他总是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强健、结实的背影留给年轻的母亲。

    包产到户以后,家里人口多,庄稼大,农活苦。那时,劳动力刚刚得到解放,老百姓的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他们和刚刚解冻的土地一样,热情而充满活力。大家都在暗暗地较着劲,大到一年的收成,比谁家的麦摞大,谁家的产量高,谁家碾的粮食多;小到劳作的进度,比谁家春天种得麻利,谁家秋天收得干脆,谁家冬天碾得干净。我们村大多数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都被自己的父母从学校里叫回去帮着干活。我家年年种得迟缓,收得艰难,碾得邋遢,但父母硬是咬牙坚持,没有拉我的后腿,成就了我的学业,使我有幸成为全村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大学生,后来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去学校报名的那一天,我背着自己的铺盖卷,六十岁的父亲背着我的衣物和书本,一路走在前面把我送到几十里外的班车站点。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背影原来无比高大,堪与眼前的大山比肩。

    黄昏来临的时候,我与父亲并排跪在爷爷和奶奶的脚下。我的手右就是四叔的坟堆,四叔去世六年了,坟上已经长满了长长的野草。父亲是老三,他的位置大概就在自己的膝盖下面,不久的将来他也会长眠在这里,和他的父母兄弟为伴。父亲那凄怆悲凉而又苍老嘶哑的颂经声在空旷寂静的老坟院里飘荡低回。在这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声音里夜幕渐渐加浓,眼泪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在朦胧的泪眼中,幻化出父亲不同时期的背影来,这些背影不断地变换,交织,叠加,最后定型成现在瘦小、佝偻的样子,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的背影浓缩了他几十年的劳苦和艰辛,也诠释着一个男人对家的付出和责任。

  联系  我们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