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胡彦江|冬情雪韵系我心

 新锐散文 2020-08-08

44

冬情雪韵系我心


1、云是长了翅膀的水,水一样漾动、流淌。在幽蓝的大背景下,它不时变幻出各种花样:一会儿像空灵的羽毛,一会儿像玲珑的香帕;一会儿排列匀称,像安谧的鳞片、浪波;一会儿丝丝缕缕,像少女无端的愁绪、遐思。

此刻的云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游游弋弋,一任多情的眼睛和心,放得多远都行……唐代李邕有诗赞云曰:“ 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散作五般色,凝为一段愁。影虽沉涧底,形在天际游。风动必飞去,不应长此留”。

云也不总是这样舒舒展展,散散漫漫,慵慵懒懒。有时候,紧急集合的哨子一响,它们就迅即站成方队,井然有序。然后一排排一行行,呈分列式状散开,接受天庭或大地的检阅。

云时而又会滑翔至几百米低空,妻妾成群,逶迤成阵。一会儿活泼顽皮,带着孩子和发射塔的塔尖、摩天楼的楼角捉迷藏;一会儿又气势汹汹,遮天蔽日,造成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态势。如果这还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它就会怒发冲冠,电闪雷鸣,雨雪冰雹,泛滥成灾。

雪是云舞动的霓裳,是云高处不胜寒的灵动。

我喜欢冬天,完全是因了雪的缘故。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爱雪悠然独舞时的自如与浪漫,漫天飞扬时的饱满与热烈,击风抢地时的苍凉与悲壮,映衬红日时的生动与鲜亮,揽月入怀时的宁馨与安详,暗自垂泪时的落寞与忧伤。

当云的暗与天的蓝调和成一种灰褐色、幔一般铺展开来的时候,雪就要落下了。先是风窜出来鸣锣开道似的喊几嗓子,望望田野光秃秃的也无聊,看看城市硬梆梆的也无奈,就逡巡着缩回去偃旗息鼓。

沉闷一会儿,思忖一会儿,便有性子急的雪花款款而下。你看它,先是三朵五朵七八朵,零零散散,轻轻盈盈,抢尽了风光,出尽了风头。接着,那些不甘落后的也不绝如缕飘落下来:有一步三摇的,也有且歌且舞的;有形影相吊的,也有扯仨拽俩的;有飘飘欲仙的,也有懵懵懂懂的;有落地为泥、护花润土的,也有挂在枝头、卧向楼顶敞心明志的——天空就是一个偌大的舞台,雪花个个都是顶极的舞者——古典芭蕾舞太僵硬,现代交际舞太庸俗,伦巴、西班牙舞太狂野,就连杨丽萍风靡一世的孔雀舞,也显得矫揉造作,不堪比及。

雪越下越大。天空中、视野里,身前身后,远远近近,到处都是一个雪的世界。此刻,雪花们顾不得那么多矜持,那么多婀娜妙曼,逃奔似的纷纷堕下,绵绵密密,挤挤挨挨,迷迷茫茫。伫望久了,心中也是一片白皑皑、迷蒙蒙的混沌:是云的深处藏着一位神奇的魔术师吗?是凌霄宝殿前仙女们在吵架斗法吗?是澜沧江边的蝴蝶会迁移到了北方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吗?好一个“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的冰清玉洁、清凉畅快!

 “银花珠树晓来看,宿醉初醒一倍寒。已似王恭披鹤氅,凭栏仍是玉栏干”。雪霁初晴,旭日临窗,阳光下的雪野嫣然一副抒情诗的模样;夜静更深,灯残雪明,晓月轻抚着的芳庭小径,流泻一地风花雪月的浪漫。读着听着想着摩挲着,思想就涨潮般涌动起来:仿佛眼前就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树,上面结满了五颜六色的缤纷诗句;仿佛耳畔就是一支婉转悠扬的安魂曲,一闪一闪晶莹生辉的,都是灵魂在一往情深的歌唱!

2、年纪大了,觉轻而少。偶尔夜半醒来,很难入眠。辗转反侧间,习惯探究甚至臆断为什么醒的,怎么醒的。当然大都是或喜或悲或惊悚的梦使然。梦中的情与景、人与物,往往也一串珍珠般粒粒可数,又如一首旋律缠绵悱恻的老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恍惚梦回到了现实,又似现实就泡在温软的梦里。

倘若与梦无关,那一定是一种声音。尽管它蹑手蹑脚,悄然来去,不留蛛丝马迹。但我断定它不但光顾了我的房间,而且亲吻了我的脸颊。

基于此,我选择住在无车马人喧的小区幽静的一隅。现在又醒了,外面的铲雪声“嚓嚓嚓”平平仄仄,欸乃有序。今冬雪频且大,环卫工人们吃了不少辛苦。打开灯看时才四点多,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凄冷的时刻。索性披上衣服,拉开窗帘:雪的柔嫩与洁白,反衬得路灯倒有些呆滞而昏暗;路边树木与远处楼房错落有致,仿佛都妆成了雪夜版画般岑寂的衬景;一泊散散漫漫的光晕里,一位环卫女工正俯下身子“嚓嚓嚓”地铲雪。这铲雪声清脆而嘹亮,像蘸了清晨五彩缤纷的曙色,又像掺进了灯光的温度与白雪的柔情,让伫立在窗前的我禁不住一阵感动。她橘红色的工服,俨然雪夜里燃烧着的一簇火苗——不是想把积雪融化,而是要把黑夜照亮,要把冬季点燃!

我对雪情有独钟。小时候,把两根粗铁丝嵌在与鞋底大小的木板上,绑在脚下就能够在冰天雪地里打滑子;也可以到二里外的南沟陡坡上打爬犁。爬犁倏忽而下的一瞬,溅起一蓬蓬细碎的雪浪,我们就像一只只冬天里的精灵,在波峰浪谷间高傲地飞翔,在飞珠溅玉的雪坡上嬉笑滚打……

上学路上,雪野洁白得如一张平整的稿笺。我喜欢把痴迷的诗句或喜悦的心怀,写在上面与阳光一起温暖,或者邀凛冽的寒风将它播撒到遥远。有一次,妹妹放学回来说:“也不谁,写了一路的好词儿。远远望过去,像是雪开着的花。”哥哥接口道:“这个嘛,问问你二哥就知道了。”然后,欢笑声就氤氲的年味般,弥漫了我们童年的小茅屋。

太阳一升一落就是一天,雪花一撒一化就是一季,庄稼一青一黄就是一年。尽管生命的年轮里刻下了许多模糊苍老的纹路,但对雪的记忆却不敢丝毫的疏懒与怠慢。

16岁那年冬天,我没有回校复课闹革命,以致现在仍没有一张初中的毕业证书,就捱在家里捡了一冬、两吨多的杂粪。开春买给生产队换了481个工分,高居全队第二名,仅次于天天不得误工的饲养员。

每天天还没有亮透,我就拉着爬犁扛上铁锹到散牛聚居的场院捡粪。那年雪大,正是白毛风卷着碎雪冻得狗呲牙的辰光,要是再赶上顶风,就只好把头别过身后去,走一步退半步的艰难前行。有时耳垂或鼻尖“吱”的一下就冻白了,红肿痛痒多日还不好。但一到场院,看见牛还在,一滩滩牛粪还在,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有时候去得太早,土块、牛粪都黑黢黢的辨不清,我就贴着牛背钻进草堆里眯一会。有一次竟然睡到天光大亮,牛粪早被别人捡走了。

偶尔遇上还没有冻实的,我就把它稀溜溜攒在一起用雪埋上,等到下次过来再捡。埋,当然也要讲究技巧,如果露出破绽,岂不成了别人粪筐里的果实……

太阳出来了。白雪把霞光的旖旎反射在清扫一新的街路上,反射在环卫女工橘红色的背影上。“嚓嚓嚓”的铲雪声粘着阳光的翅膀,韵律和谐地飞向四面八方,仿佛刃在砧上走的锋利,指在琴上滑的婉转,风在旗上舞浪漫。

晨练的、上班的、赶路的,都陆陆续续走到户外来了,楼区里顿时喧腾起来。我就想,沿着用心清扫过的这条路走,伴着清晨与阳光一起出发,就一定能够到达我们憧憬了许久、一个叫做“快乐老家”的地方。因为从幸福出发,目的地也该是甜蜜的呵……


作者简介:胡彦江 当过教师、记者、编辑,现已退休; 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大庆石油作协会员;已出版个人散文集《寂寞欢歌》《悒郁爽风》;有500篇首新闻、散文、诗歌作品发表,其中40余篇首获奖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