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散文冬季版 那些年,舞狮灯 “春秋跃纸上,戍马天涯中;乡思与佳节,随梦入画图”。时光荏苒,日月更迭,季节变换,又是一年岁末时,阳光暖暖的,时光慢慢的,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微笑着,笑着督促我该拾掇起闲散的心情,伸出庸懒的双手,稍稍写下这个节日里的琐碎与喜悦。 年,正一步一步走来,街区的商家开始张灯结彩,马路的车流人网也急速的密集起来,我的思绪穿越到了儿时的深刻记忆:那些年,舞狮灯。 我的故乡在牯牛背水库的后梢,四面临山。记忆中的那时山里落后封闭,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我记忆中的那少有的独特的欢乐最有意思的,要数舞狮灯了。那时的每年寒冬腊月年边,农忙结束,村庄里妈妈婶婶姐姐们忙着清洗晾晒家里的冬衣被褥,干干净净的迎新年。伯伯叔叔哥哥们便在队长的组织下,开始日夜忙活着精心的扎狮灯、编狮衣、排练舞狮灯。每每村头的大柳树下,锣鼓“哐当哐当”震山响的时候,便是舞狮灯排练开始了,我和小伙伴们饭都顾不上吃饭跑到村庄稻床上,灯火通明,只见精神矍铄的长辈高伯伯手上玩转着的灯球(引球)乖巧灵活,上下左右忽前忽后,烛光闪烁,宛若一个飞舞的火球;一只雄壮威猛的“狮子”跳扑转闪虎虎生威,绸缎锦绣狮身龙骨外套下面,舞狮头的是我远房的堂哥阿宽,双手握托重近二三十斤竹制的狮头,视线透过狮头的嘴巴死死“咬”住引球而奔腾;舞狮尾的是阿福表叔猫着腰,一手紧紧的拉住狮头的堂哥裤腰带与狮头一致跑舞,一手放在屁股后不停的摇摆着狮尾,前后联动首尾呼应,栩栩如生;“狮子”时而抓耳挠腮,时而翻身打滚儿,时而满场奔跑。狮身上的铜铃铛摇出一串串哗哗啦啦的旋律,在灯月交辉的夜色里飘荡;舞狮的人大都是身手矫健、精悍勇猛的中壮年人。那时候舞狮头的堂哥大宽是我们儿时伙伴们心目中的英雄,他身材魁梧,膀阔腰圆,胳臂上的肌肉鼓鼓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座雄伟的铁塔;舞狮球的高伯伯,他头裹彩巾,在灯光下屡屡秀了一套套拳脚功夫,然后拿起彩球引逗着狮子,直引到场地中央的桌子旁。这个时候鼓手将盘鼓敲得震天响,高伯伯于是磨拳擦掌,奋身跃起,跳到桌子上,摇晃着彩球,两个狮子围过来,腾空而起争抢着彩球。人群里便爆发出一片掌声。我和伙伴们一直围观到晚上九十点钟练球收场时,才恋恋不舍的散回家中,饿得揭开锅盖胡乱吃两口冷饭团。 那时山里人相信狮子是祥瑞之兽,舞狮能够带来好运,所以每逢春节,都会在阵阵锣鼓鞭炮声中,舞狮助庆祈求吉利。 儿时最期盼的是正月里舞狮灯,比年前看练狮灯更来劲。八十年代中期,山里的物质生活非常穷匮,那时的我经常吃不饱,特别期盼着正月里舞狮灯早点到来,记得那时爸爸体弱,也在狮灯队伍里帮忙敲锣打鼓和保管道具及礼品的,我每每跟着狮灯队时不仅能吃饱肚子,而且从爸爸身边还能吃到平时根本想不到的糕点糖果,口袋里塞得满满的,晚上回家放在抽屉里收藏起来,能吃一两个月的呢,那段时光甜甜的饱饱的,特别的开心… 那些年,正月里,咚咚隆咚锵,村口传来一阵锣鼓响时,舞狮队开始出发了。舞狮的领队提前给附近庄子里年前送过拜年帖子,于是各村的队长年前就会到各家打招呼:好好准备准备,正月里迎接舞狮队光临,大人们还没来得及发话,“噢!耶!”小伙伴们首先高兴得跳了起来,一溜烟儿跑出去奔走相告。舞狮灯从初一这天下午开始,一般舞到元宵节,太晚了不行,会耽误了庄稼地里的活儿,一年的收成可就受影响了。这时舞狮队直奔领帖人家,户主敞开大门,点燃一挂长鞭相迎,舞狮队就在这家门口开演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将庄子里人招过来。一脸兴奋的男女老少,将门前的空地围成了一个圈,小伙伴们紧靠着大人的腿,站在最里面。空地中央摆着桌子,桌子上交叉层叠着几条板凳,最上层的板凳上绑着竹竿,一只红绸包悬在竿端。见来的人差不多了,打锣打镲钹的便停下来,只见敲大鼓的挥起鼓槌,猛砸下去,咚的一声,连空气都震动起来,紧接着,锣鼓齐奏,在一挂鞭炮声中,舞狮开始了。“狮子”由双人舞,一人站立舞狮头,一人弯腰舞狮身和狮尾。舞狮人全身披包狮被,下穿和狮身相同毛色的绿狮裤和金爪蹄靴,人们无法辨认舞狮人的形体,它的外形和真狮极为相似。引狮人以古代武士装扮,手握旋转绣球,配以京锣、鼓钹逗引瑞狮。狮子在"狮子郎"引球的引导下,表演腾翻、扑跌、跳跃、登高、朝拜等技巧,并有走梅花桩、窜桌子、踩滚球等高难度动作。 那“狮子”虽是用竹片、铁丝和饰物扎成,但极通人性。只见那狮子张张嘴,抖抖毛,浑身铃铛叮当响。接着,原地转一圈,朝围过来的人眨眨眼,点点头,算是感谢。谢毕,“狮子”就面朝领舞人手中的灯球,摇头晃脑,再低头俯身,如饿虎扑食,向前一跃,去叼那灯球。引球领舞人机灵地一闪,跳到狮子身后。“狮子”被激怒了,猛然起身反扑。随着渐敲渐紧的锣鼓声,领舞人左躲右闪,那“狮子”或翻飞腾挪,或就地打滚,动作越来越快。突然一声宏亮的棰鼓定音,领舞人将灯球抛向空中,那“狮子”将前腿竖起,猛地一蹿,稳稳地衔住那灯球,逗得看的人一个个傻了眼。
那些围观的人,又尾随“狮子”过去,因为这一年一度的舞狮灯,还没有看过瘾呢。舞狮队每天会演五六家,每家约一个半小时左右,每演两家狮头狮尾成员便换班一次;持续到晚上八九点钟,此时天上圆月像巨人的眼睛,俯视着狮子舞热闹的场面。煞场的时候。舞狮人将狮子皮脱下,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满脸绽放着微笑。人们纷纷散去,各回各家,路上说着今晚哪只狮子威武,说着哪个舞狮人矫捷。那时候狮子舞给我们的夜晚增添了很多色彩和声音。 记忆中有趣的独特节目还有“大狮子焐小狮子”,如村庄里有新婚人家,“狮子”会在灯球的指挥下,不脱鞋的直接跳上婚床匍匐不动做焐状几分钟,寓意早生贵子;山里正月多雪天,新人床铺上全被“狮子”踩上泥巴“一片狼藉”,户主一点也不生气的哈哈开心着;还有一次,外地的“狮队”不速之客突然闯进了村庄里,在灯球高伯伯的英勇指挥下,村头那柳树下的练狮场,一片“硝烟弥漫”,我方“狮子”与对方激战三小时,最终对方“狮子”体力不支,舞狮头的壮男摔伤吐血,落败而逃。当时那惊心动魄的场景真叫人胆颤心惊,当时全村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观助阵,我紧紧握着拳头,手心出汗。 狮子为百兽之尊,形象雄伟俊武,给人以威严、勇猛之感。山民将它当作勇敢和力量的象征,认为它能驱邪镇妖、保佑人畜平安。所以故乡村庄逐渐形成了在春节里舞狮子的习俗,以祈望生活吉样如意,事事平安。编扎的狮子现在来看是难得的艺术品,嵌入了喜、怒、哀、乐、动、静、惊、疑各种神态,舞动起来,就变成一头活生生的狮子,舞狮队的“狮子”欢腾跳跃,辗转腾挪,为春节平添了许多风采。 后来我外出求学工作,五湖四海的南征北战,很少回故乡山里了。听说擅舞灯球的高伯伯年迈早已不在了,常舞狮头的堂哥大宽也患重病不在了,舞狮尾的表叔阿福前年病逝了,爸爸也离开我们十多年了,村里也再没有人接班耍彩球舞狮灯了。年轻力壮的山民大都到城市里打工,春节回家数日,又告别家小匆匆返城,根本待不到元宵节。故乡那盛传N年的舞狮灯自然早已销声匿迹了。 想起故乡的舞狮灯,似乎是在昨晚一幕幕上演的;很多年过去了,舞狮灯的锣鼓声常常在我耳畔回响,腾跃劲舞的“狮子”也时常在我眼前浮现。当我幻觉着回到儿时岁月的我伸手去触摸一下狮身上的铜铃铛的时候,眼前美好的画面忽然破碎,只留下一地记忆的碎片。 毛晓茗 江苏南京人,公司总经理,特约记者,书法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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